魏巍同志诞辰100周年,网络上没有静悄悄,纪念文章不断地出,是好事,也是吉兆。纪念一个对人民有益的老人,视角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用一种固化的甚至可以说窄化的口吻,给人感觉,好像这位伟大的老人作为人民之子,似乎已经被某一个群体或者庸俗意义上的学术派别所“独占”一样。效果不好,也不符合历史的真相。
人们怀念魏老,是在怀念矢志不渝地记录和书写了“最可爱的人”的最可爱的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劳动者,或曰劳动人民。曾几何时,文学家、艺术家的笔下没有了挥汗如雨的劳动者,只剩下了玩脑壳的聪明人,满屏都是带着三农符码的城市装帧艺术,让老农民的视界蒙尘,于是,人们退而求其次,到短视频平台去看那些胡子拉碴、衣裳带泥、脏话连篇的素人直播,感受真实的“泥土味道”。某种程度上,乡村的观众们是在用如此方式,给文学家、艺术家一个剜心的白眼。
魏老,是人民(的)艺术家。他后期作品的主人公,那些短篇随笔的支撑者,是普普通通的下岗工人、农民伯伯、城市贫民、小知识分子、离退休基层干部、失业大学生。他的语言不时尚了、不现代了、不意识流了,更不风花雪月、你侬我侬了,所以,才会让一般“书读得少”、苦受得多的人们,读来听来那么亲切,如同自家老爷爷,在耳边娓娓道来,一面抚摩着你的脑瓜子,给你口中一颗珍藏的饼干。著书只为稻粱谋,古来有之,不足为怪,文章不写半字空,笔下如有风雷起,让人民群众真心喜读爱看、若有所思,需要靠忠诚信仰,忠实践行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精神。靠耍小聪明、玩技巧,一水的心理活动或者下半身活动的自然主义白描,只会让有“爹”可啃的伪中产阶级感到片刻的欢愉和持久的怅然若失。只会速朽!
偶然读到魏老十七年前写的一封信,其中提到诗歌创作的三点意见,还未见有公开发表,抄录部分于此,或许有益于想要从文艺创作上追寻魏老道路的人们找到一条“终南捷径”:
第一,灵感一来,为了不致稍纵即逝,匆忙记下来是可以的,但最好作为半成品,继续酝酿、加工,反复推敲得更完美一些。
第二,韵律还是要讲究,做到大致押韵,读起来顺口。如果有一句不押韵,就会使人像吃到沙子,感到别扭。这个问题只要多下一点功夫,完全可以解决的。
第三,一般论文中的政治语言,不是不可以用,但不宜多用,还是要用生活的语言来表达。如果政治语言用得过多,就有点像论文了。毛主席要我们多用形象思维是有道理的。马雅可夫斯基的政治诗也不是用政治语言。
魏老的第一条,强调了灵感一来,动笔记下的必要性,也指出,半成品要有反复打磨。毛主席的诗文,从初稿到成稿,到见报、到出版,面貌发生过很大的变化,有些考据家非要从这种变化中“嗅”到结论先行的政治意味,多多少少显得傻气。
魏老讲的第二条,是今天古体诗创作的一个重要方向,韵要不要押,怎么押,是个问题。是照着基本线的古韵书来抠,还是说按照普通话四声来押新韵,考验着创造者的勇气和定力。整体上,诗词创作的声韵和谐是个基本要求,朗朗上口才能有传播力,铿锵共鸣,才能有共情力,老是抽冷子来一韵,或者有意呜咽喑哑,让人提不起精神,首先在“声势”上就输了。诗经楚辞、唐诗宋词、毛主席诗词,谱曲都能唱,民族的、民谣的、评弹的、评剧的,都可以,为什么?从押韵从而广义上的声韵美,是一个基本质素。
魏老讲的第三条,首先是大致押韵,是要押就押到底,不押就全部押,不要有一搭没一搭地跳着押,不是硬套韵脚。同时也牵涉到一桩众所周知的学术公案,毛主席1965年给陈毅元帅的信中说到“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还提出,“将来趋势,很可能从民歌中吸引养料和形式,发展成为一套吸引广大读者的新体诗歌。”
其实,早在1958成都会议上,毛主席讲过一段今天诸多学者高频引用的话:
【“中国诗的出路,第一是民歌,第二是古典,在这个基础上产生出新诗来。形式是民歌的,内容是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对立统一,太现实了就不能写诗了。”】
年末,毛主席亲自为《毛主席诗词十九首》写的批注中,又表达过类似观点。比如对《沁园春·雪》,主席的批注写道:
【“雪,反封建主义,批判二千年封建主义的反动侧面。文采,风骚,大雕,只能如是,须知这是写诗呵!难道可以谩骂一些人们吗?别的解释是错的。末三句指无产阶级。”】
毛主席的诗词,大开大合、不拘绳墨,如歌如诗,鬼斧神工。哪里是某些掰开韵书词典小心翼翼地数平仄、凑韵脚的写匠所能懂得的。今天我们有些语文老师,不管是中学的,还是大学的,似乎讲起这首词来,都不太注意诗家本人的剖白。或许是时代隔膜,有些“中心思想”自己领会不深,或者压根不信,所以讲不透彻,高度上不去,索性,就只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乱讲一通了。
臧克家同志读解毛主席诗词,有别样的心得体会。他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纪念毛主席逝世三十周年的一次访谈中,以毛主席诗词为样本,提出写诗要有三个新:思想新,感情新、语言新。特别讲到一句话“人大,诗才大”。值得对照魏老的上述意见,细细咂摸。郭沫若同志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给臧克家等《诗刊》编辑写过一封信,在毛主席有关谈话和论述的指导下,专门论述诗歌的民族化、群众化问题,指出新体诗向旧体诗词学习,向民间歌谣学习,旧体诗词也应该求其解放等问题,提出“要作诗,就要作今天的诗,要用今天的语言写今天的感情、今天的理想、今天的希望、今天的使命——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为人类进步事业服务”。这些话,和魏老的殷殷嘱托是多么一致呀。
“现代诗中应有铁”,魏老的诗主张,没有比郭沫若同志1960年评述过的国外一位领袖人物的诗句更贴切的了。一切有志于为劳动人民写一点东西的,特别是进行诗歌创作,确需在这方面下点功夫。谩骂代替不了战斗。如果本义为同情弱者、弘扬正义而写的诗歌,发出来却只剩下满篇政治口号,或者满纸的情绪宣泄,那就没法起到应有的作用,往往还会其副作用、反作用,把基本群众都吓跑。近年来,一些农民工、牧羊人、残障人士的诗歌创作,从自身经历写起,天高云淡到柴米油盐,有滋有味、苦乐纷纭,读来别有意味,也写真着底层劳动者的生活和心灵实况。很值得研究者深度挖掘。我们纪念魏老诞辰100周年,不能不为这些默默无闻地践行者魏老文学主张的人们鼓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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