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湖》启示录
杨占国
多少年也不读小说了。一个偶然的机会，随手翻开了忽培元先生的长篇小说《神湖》。从这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放下它。
普通情况下，小说嘛，读一读也就算了。看看其中的故事情节，看看其中的人物塑造，品一品其中的真善美和假丑恶，学一学作者的语言风格和写作技巧也就罢了。但是，这次不同，掩卷长思之后，真的有一种写一点感受的兴致和冲动。
我们说文字是工具，它一定是宣示立场、爱憎分明、传递信息、表情达意的。
首先，作者引发我们一同思考的是城市生活的扭曲与物欲。作者在城市生活的背景下，选择了几位有代表性的人物，对他们的喜怒哀乐进行刻画：李娜娜的唯我独尊、小资情调和利己主义的言行，小美的独身主义宣言和内心深处对爱情的渴望，郑为在喧嚣生活中的无奈与抗争，这些描写既有他们个人生活的境遇，也有城市生活对他们的冲击。读来亲切而自然，仿佛他们的生活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就是当年我们的师兄师弟的生活。 无奈与酸楚，追求与抗争尽在其中。当他们这些城里人走出城市，走向自然，走向荒野之后，作者的点睛之笔是：“别了那嘈杂拥挤而又生分的都市，别了那欲念横溢而又令人痛苦不堪的名利之所，别了那破旧狭小又昂贵萎靡的出租屋，别了那灰暗污浊、垃圾遍地的角落，别了那令人窒息的空气和熙熙攘攘的喧嚣，当然还有诱惑的红口唇、假睫毛和所谓名牌奢侈品等等促使你虚荣心膨胀的一切。”
其次，作者与我们共同赞美的是对亲情的坚守和对双亲的感恩。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有一句台词，那就是：如果你喜欢一个人，把它送到纽约 ，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也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一个事物中总是蕴含着矛盾对立的两个方面，这就是事物的两重性。市场经济如此，城市化亦是如此。我们居住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的同时，我们感受它的繁荣，也要接受它的冷漠。我们拥有着各种高档汽车的同时，也要同时承受它造成的拥堵； 我们在享受快节奏生活的同时，也同样要面临着优良传统的丧失和亲情友情的淡化。小说中男主人公面对爱情和亲情做选择时，他的痛苦和彷徨，他的无奈与无助，让我们看到了曾经的自我。好在人性还没有彻底泯灭，男主人公还是在各种思想斗争和思想挣扎中游出了“利已主义的冰水”，回到了父亲的身旁。小说是这样描写他苦苦挣扎时的内心世界的：郑为双手擅抖着，泪水止不住又挂在脸上。他完全失望了，他不知道娜娜得知这一消息会是什么态度。他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人回老家料理母亲的丧事，然后把年迈孤独的父亲带到城市来一起生活。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母亲，再不能失去父亲呀。
第三，作者与我们共同思考的是生命中的使命。就生命个体而言，从生命的起点到生命的终点，本来可以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为了使个体生命活得精彩，地球上的各民族都纷纷给个体的生命赋予了“意义”，这种意义可以来自家庭，也可以来自社会组织;可以来自宗教教义，也可以来自政党党义；可以来自国学经典，也可以来自老师教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儒家的使命；以法治代替礼治和德治，这是法家的使命；老子倡导的“六治”（治心、治身、治世、治家、治神、治万物）主张，这是道家的使命；小说中塑造的保护站的站长，就是践行使命的杰出代表，他心系自然，爱护环境，关爱野生动物，呵护一方生态，这就是他心中的使命。这种有使命感的人，自然会让人心生敬意。让我们心生敬意的有三种美德，其一是劳动之美，其二是敬业之美，其三是自律之美。让我们看看作者对这三种美德的简捷描述，而这些描述均出自朝鲁村长一人之口：描写劳动之美时，村长是这样说的：“你看，菜是自己家种的，酒是自己家酿的，羊是自己家养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咱自家的劳动成果。”描写敬业之美时，村长是这样说的：“我都听说了，自从你担任管理局长以来，管护区的工作起色很大，这是巴特尔告诉我的，他这个人不轻易佩服谁。”在描写自律之美时，村长是这样说的：“（当村长）要说难也不难，只要你自己不谋私，事情就好办。你自己一伸手，问题就复杂啦。”由此可见，作者是驾驶语言和人物性格的天才和高手，仅用寥寥数语，就把这三种美德描绘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最后，作者与我们共同追寻的是对年轻一代灵魂的拯救。拯救灵魂是一种高尚的行为，也是一种高尚的代际传递。正如小说《悲惨世界》中大主教对冉阿让的拯救一样，让我们对大主教有了永久的赞美。这种赞美会来自不同地域、不同肤色、不同年龄。小说《神湖》在简短的铺陈中，让我们懂得物质文明和物质生活固然重要，但是精神文明和精神生活、生态文明和生态环境也同样重要。作者本来可能选择很多地方，来拯救都市生活下病态的人们，但作者为什么选择了神湖，选择了一个位于大草原深处的神湖？作者本可以选择其它各行各业的模范人物，但为什么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保护站站长作为救主？这一定是作者的深层用意，其指向就是城市文明背景下对生态文明的呼唤，对建设美丽中国的呼唤。建设生态文明一定是对工业文明、城市文明带来的污泥浊水涤荡，也必然是对年轻一代被扭曲灵魂的拯救。小说的结尾之处，作者交代了娜娜和她的男友郑为，高小美和吉日木图，他们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草原，选择了保护站的工作。做了一系列的铺垫之后，作者道出了自己的心扉：是人，就要活出人的本真；是人，就要活出人的快乐；是人，就要活出人的价值；是人，就要活出人的尊严。这铿锵有力的文字，这掷地有声的呐喊，将唤醒每一位读者，也将唤醒一批批在城市中苦苦挣扎的年轻人。
（草于2021年8月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