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是历史文明古国,也是阿拉伯世界“领头羊”。对西方大国来说,要想实现称霸中东的战略目标,绝不允许埃及成为独立自主的地区性大国,而是想方设法使埃及保持弱势和依附状态。为诱导埃及走上有利于西方的发展道路,美国致力于推动埃及“民主化”,并在2011年参与策动“1·25革命”。然而,这场带有“颜色革命”色彩的非暴力革命,最终将埃及从人间带入地狱。这一教训值得汲取。
一、为推动埃及“民主化”提前布局
诱导埃及走“民主化”道路,是从制度上削弱埃及的釜底抽薪之举。1952年纳赛尔带领“自由军官组织”推翻法鲁克君主政体,建立起具有较强资源汲取和分配能力的威权政体。这种政体强制能力、汲取能力和分配能力很强,很大程度上帮助埃及强化了“阿拉伯世界领头羊”地位。穆巴拉克时期埃及国力走下坡路,“失之在政,而不在制”,过错并不在威权政体本身,而是当权者背离广大劳动群众。美国从削弱埃及的战略需要出发,恰恰将埃及的威权政体视为眼中钉,将推动埃及“民主化”作为政策目标。
美国通过“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等非政府组织,在埃及积极推进民主化改革。该机构花费在推进埃及民主化方面的开支每年约2000万美元。20世纪90年代前期,这些援助大部分集中在法治和公民社会领域;90年代后期,重点资助治理和媒体。在埃及表现活跃的FFF和NED等美国非政府组织,也利用一切机会攻击埃及的集权官僚体制。
美国还通过资助埃及的研究机构,促使埃及接受民主化观念。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外资金覆盖了埃及国内所有研究领域(公民社会、妇女、人权等),以及部分国际和地区问题领域。著名的“金字塔战略研究中心”也受到境外资金资助。一些小型智库,如“埃及经济研究中心”、“民主发展集团”等,大部分资金来自“美国国际开发署”、“福特基金会”、“阿登纳·艾伯特基金会”、“国家民主基金会”、“国家民主研究所”、“国际共和研究所”、“欧洲人权委员会”等境外组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些研究机构接受西方资助后,主动或被动地接受并传播西方的观点和主张,使之日渐渗透进政府部门和意识形态领域。
“9·11事件”后,小布什政府将“推进民主”作为根除极端主义的关键。2002年,小布什政府实施“中东伙伴倡议”(MEPI),在中东大力推进民主,将推进民主的资助额度从2000年每年5亿美元,增加到2005年的20亿美元。其中埃及是美国“民主改造”的重点对象。2008年,兰德公司对美国在埃及推进民主改革进行了具体研究,认为美国应鼓励非政府组织为改革者提供培训,并帮助改革者获得和使用信息技术,美国信息技术公司应帮助改革者的网站运行良好,并投资发展网络匿名技术,以逃过政府的监控。奥巴马上台后,虽然大幅降低“中东民主改造”调门,但保留了“中东伙伴倡议”,其入主白宫第一年就为该项目增加了6500万美元预算。
在美国等外部势力长期支持下,埃及非政府组织数量不断增加。据2008年埃及人权发展报告(EHDR)统计,埃及非政府组织逐年递增。1964-1973年间,年均新增316个非政府组织,2004-2006年间年均增加850个。到2007年,埃及非政府组织已达21500个。另有统计显示,1900年埃及非政府组织数量仅为65个,1925年增至300个,1960年有3195个,1976年有7593个,1990年增至12832个,2008年又翻了一番,达到26295个。这些非政府组织看似安分守己,人畜无害,但其一直静悄悄地传播民主化理论,不断侵蚀埃及的传统社会结构和民众心理,最终为2011年埃及政坛剧变及后来向“民主化”转变铺平了道路。一旦国家出现动荡,这些非政府组织便乘势而起,推波助澜,充当了“颜色革命”的急先锋。
二、“关键时刻起作用”:非政府组织参与策动“1·25革命”
2011年1月25日(这天是埃及“警察日”,用于纪念1952年在抗英斗争中牺牲的警官),埃及青年人在开罗解放广场举行反政府抗议,要求穆巴拉克下台,经过短短18天的非暴力抗议,执政长达42年的穆巴拉克政府最终被推翻。这场运动后来被命名为“1·25革命”。
这场“革命”看似是无组织、无纲领、无领导的“三无革命”,但种种迹象表明,埃及“1·25革命”与美国NGO的长期渗透及在民众抗议中的积极煽动直接相关。这其中,有两个非政府组织表现最为抢眼。
一个是“全国变革运动”(也称“卡法亚”)。该组织2004年11月成立。值得注意的是,“卡法亚”(Kefaya,意思是“受够了”)的名称、行动口号等,与在塞尔维亚接受培训的其他国家的反政府组织如出一辙。例如,在2003年乌克兰“玫瑰革命”中,反政府组织名叫Kmara,意思也是“受够了”,该组织同样受到美国非政府组织NED的培训。而“卡法亚”则是由兰德公司一手扶植。兰德公司与五角大楼关系密切,善于利用暴徒并煽动民众给美国的对手制造麻烦。
另一个是“四月六日青年运动”。该组织成立于2008年4月6日,最初是为支持和纪念埃及纺织工人大罢工而成立的。该组织成立不久,就受到美国的高度关注。2008年12月,该组织领导人受邀前往纽约,参加了由美国国务院举行的“青年运动联盟”会议。2009年夏天,“4月6日青年运动”发言人穆罕默德·阿德尔曾与14名埃及和阿尔及利亚活动家一起,在位于塞尔维亚的CANVAS实习。他曾在拍摄的记录片中公开承认此事,并称经过实习,他熟悉了人群组织技术,以及该如何应对警方暴力(如何与警察和军人接触、如何相互保护等)。“四月六日青年运动”领导人向美国人承诺,要在2011年埃及大选前“推翻政权”。——这一承诺果然应验。
美国高官还直接出马,通过种种方式对埃及政局煽风点火。2009年5月,奥巴马访问开罗时,国务卿希拉里曾接待了一批在“自由之家”接受过2个月培训的埃及青年活跃分子。2011年“1·25革命”发生后,美国加大资助埃及非政府组织力度。据统计,2011年3月至6月,埃及境内非政府组织共接受了1.75亿美元的援助,这是此前美国援助总额的近3倍。2011年3月15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访问埃及,专程参观了开罗解放广场,以示对埃及“民主运动”的支持。埃及一名NGO领导人2011年2月坦承:
【“在埃及起义中,公民社会起了决定作用。从长远看,(这些组织)将是美国的永久伙伴。”】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鉴于西方资助的各种非政府组织在埃及政局动荡中上下其手,遗祸不浅,埃及政府最终在2012年2月黄包括19名美国人在内的43名NGO成员逮捕,并移交开罗刑事法院审判。这种前所未有举动表明,美国非政府机构在埃及剧变中卷入极深。埃及开罗大学教授拉万迪说过:
【“革命大部分动因是民众掀起的,但之后却被美国利用了。”】
三、瞬间天堂,漫漫地狱:“1·25革命”祸害埃及
有学者感叹:
【“革命意味着改变,但在阿拉伯世界的改变是摧毁性的,这些改变为地区国家塑造了新的敌人:恐怖主义和分裂主义。”】
埃及“1·25革命”就是如此。这场剧变并未使埃及像许多人预期的那样走向繁荣稳定,相反,埃及由此陷入几十年不遇的危机与动荡之中。
从经济角度看,这场“革命”使埃及经济陷入60年来最糟糕时期。2011年埃及民众起身抗议时,打出的口号是“面包、自由和公正”。谋求改善民生环境是最主要诉求之一。然而,埃及剧变后,经济路线依然如故,加上政权更替引发的安全动荡,原本脆弱的埃及经济雪上加霜,许多经济指标甚至赶不上剧变前的水平。一是外汇和财政收入持续减少。据埃及官方数据表明,埃及出口额逐年缩减:2012-2013年为270亿美元,2015-2016年已减至187亿美元。与之相伴,埃及外汇储备由穆巴拉克下台前的360亿美元,降至2015年底的164亿美元。分析称,埃及政治变局使该国社会倒退至少15-20年。二是失业问题加剧。2011年埃及动乱以来,大约4000家工厂关门,由此使就业进一步减少。埃及官方统计,失业率从革命前的9.8%升至2015年的12.8%。三是通货膨胀不断加剧。在开罗一些居民区,面包、小扁豆、大米价格涨幅高达80%,令中下层民众苦不堪言。四是旅游收入明显减少。旅游业是埃及经济支柱,占埃及GDP的12%,外汇贡献率超过14%,但埃及剧变使旅游业遭受重创。埃及许多著名旅游景点从游人如织变得门可罗雀。2016年2月24日,塞西在演讲中谈及埃及经济困难时甚至表示,如果对国家经济真有好处,他情愿卖掉自己,足见国内经济之困难。
埃及民主转型也“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原点。2011年埃及的威权政体垮台后,埃及很快出现权力碎片化乃至“权力真空”。穆巴拉克下台后短短数月,埃及就涌现出近四百个政党,参加下院选举的政党超过50个,候选人超过6700名。党派间权力纷争此起彼伏,导致政治内耗和权力空转,进而引发安全形势恶化,恐怖势力蔓延。
2012年6月,穆兄会背景的穆尔西选举上台执政后,其推行的政策争议极大,导致支持与反对穆尔西的民众同时上街游行示威。穆尔西执政一年,埃及共发生7400多次民众抗议,相当于每天有二三十场。2013年6月30日原本是穆尔西就职总统一周年纪念日。当天,迎接穆尔西的不是庆典和鲜花,而是人数超过1400万的超大规模示威游行。阿拉伯媒体评论称,埃及就像迷失在大海里的轮船,没有船长、航员、航海设备及可供停靠的海岸,随时会陷入“国家崩溃”危险。阿拉伯人有句谚语:
【“60年的暴虐也比一天的混乱好。”】
持续的动荡使越来越多的埃及人开始怀念穆巴拉克时期,充分认识到“秩序是个好东西”。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埃及军方强行罢黜穆尔西政府,重新回到威权政体状态,回到“没有穆巴拉克的穆巴拉克时代”。这不免让人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田文林,察网专栏学者,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本文首发于《大公报》2019.09.06 A24版,本文是完整版,作者授权察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