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有人能帮帮我们，这里的情况并不好。虽然算不上绝望，但我们需要帮助。

3月21日，天气晴，气温8~19度。我住在意大利新冠肺炎重灾区、艾米莉亚大区首府博洛尼亚市。这里是仅次于米兰的疫情次中心，整个大区仅444万人口（与中国厦门人口相当），确诊人数却已高达6705人，死亡715人，死亡率达到了10.6%。

而截止到今天，整个意大利确诊人数已经超过了5万，死亡人数更是一天之内激增828人，达到了4860人。

很多人不理解这里疫情的严重程度，因此我想在这里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拟：如果按人口比例来算，假设意大利人口规模和中国一样，那么现在的确诊人数应该在120多万，死亡人数也已经超过了十万。

这里的疫情有多严重，我想无需我多言。在这场历史的洪流中，这里所有的人都不过是巨浪滔天中的沧海一粟，也包括无依无靠的我。

▲由于新冠肺炎死难者太多，意大利重灾区的死难者尸体被军队运输至外地火化。

一

这里的情况，远比我预期的严重许多，也比大区政府的预期严重了数倍。目前，这边出现了严重的“五高现象”：现存确诊总量高、新增确诊数量高、重症患者比率高、死亡病例增量高、死亡比率全球最高。

这骇人的“五高”，足以乱世，瘫痪这个6000万人口的国家的医疗系统，更是不在话下。于是，比国内更严重的“医疗挤兑现象”出现了——不仅仅是医院病床“一床难求”，就连拨通急救电话，都困难重重。

我昨天连夜紧急给已经回国的朋友四郎兄打电话，我跟他说：我若出事了，你定要帮我，我真怕到时候在出租屋里倒下也没人知道，到时候能救我的可能只有你了。

▲昨日我紧急向四郎兄求助时的对话。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我的另一个朋友向我发来了求助，她用急迫的语气在寒凉的夜里给我发来了求助讯息：咳了好几天了，人也疲乏无力，我怕自己感染了那病，但急救电话118和新冠专线1500均都打不通，你快帮帮我。

我突然懵了，一边安慰朋友不慌，一边自己却慌乱地四处打电话求求援，但医院的急救电话一直打不通，就连大使馆的电话也一直打不进去。

许久之后，我缓过了神，和朋友一起互相安慰：要不咱们就往好了想，没准这就是简单的感冒，老天会保佑我们的。好在，天亮之后，朋友说她感觉好了许多，我悬着的心也才放下，我让她再观察观察。

但我还是无法心安，因为我怕自己哪天不幸感染了，也打不进去急救电话怎么办，还有其他同胞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结果，这事还真发生了。

意大利华文媒体 @华人街 发布一则救援信息显示，一个女同胞因为联系不上急救部门而在四处求援。出事的是中国籍侨胞家庭，丈夫已经确诊住进了医院（在意大利目前只有病情严重才能住院），但由于资源有限，妻子和女儿被安排在了家中自理，根本没有人管她们。

▲群聊信息显示，该女同胞以哀苦的语气向同胞们求助。

而居家自理几日后，居家的女儿又高烧不止，各种退烧用药下肚也不见好转。情急之下，其母亲四处拨打求助电话也没能拨通。最后，病患母亲到华人社群中求助：求求你们，我女儿快不行了，求求你们把她送到医院。

此情此景，让人心头一紧。不过好在，在同胞的帮助下，他们得到了救助。

今天在华商的商会群里，有前辈说博洛尼亚已经确诊了一名中国学生，但因为症状并不严重，被医院拒收了。按照意大利当前的政策，他被要求回家自我隔离。

在这边，中国学生和华人通常抱团几个人合住一套房，所以我在担心：如果事情属实，那同屋的其他人是否感染了呢？如果其他人是健康的，那个确诊的同学回家了，其他人的健康又如何保障呢？

这可能不仅仅是“华人圈”中存在的问题，因为这一幕，正在无数个意大利出租屋和家庭里发生着。

二

意大利很早就“抄”了中国作业，又是封城又是封国的，意大利政府的表现和其他西方国家比起来，更是可圈可点的，至少他们的努力是可以看得见的。

可是，既然已经这么努力了，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控制住呢？确诊病例为何一路激增呢？死亡人数又为何遏制不住呢？

问题的答案，中国援意医疗组专家已经给出了。3月20日，中国红十字会援意专家组孙硕鹏在意大利政府安排的新闻发布会上说：

我发现，这里的封锁令或者管控令非常宽松。我看到公交车还在运行，我看到人还在运行，我看到酒店有人在聚会，我看到很多不戴口罩的人。我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孙硕鹏在意大利发言现场视频。

孙硕鹏先生口中的意大利，显然让很多人感到了震惊，很多人甚至不信。但很无奈，这的确是意大利封国后更真实的另一面。

事实上，尽管各种封锁令下达，但政府的人力、财力和组织力，并不能支撑这么大规模的管控和资源调配，因此“封城戒严”的模式是“民众自觉+官方抽查”，而不是中国那种全方位管理。

以我所在的重灾区博洛尼亚为例，每天仍然有人偷摸着出门聚会，我那不怕死的邻居前两天晚上还开了派对。更离奇的是，部分居民为了溜达居然每天坚持去超市买食材，而且有一半的人还不爱戴口罩。

另外一些人更过分，因为法令规定“遛猫遛狗”不受限制，因此借溜猫狗为由外出溜达的大有人在，有的人甚至借邻居的家宠狗外出透气，把狗子累了个半死。而至于戴不戴口罩，真的至今还是全凭自愿。

今天《安莎社》报道说，意大利警察昨天一天就在街头突击检查过程中发现了近万人不守规矩“溜出门”，从3月11日封国令正式实施至今，警方已经累计抓捕了7万多个“自由派”公民，他们将被政府起诉。此外，意警方还起诉了近2000家不遵守法令偷偷开工运转和违反防疫法令的商业机构和工厂。

是的，很多人不自觉，包括我那每天都要出门遛狗的邻居，狗子不想去，他都要硬拽着狗子去。我很想劝他们，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文化使然。大环境如此，不是我们苦口婆心能改变的，我们只能适应这种环境。

三

和米兰一样，重灾区博洛尼亚的物资供应，也出现了问题。这里的“问题”不是说买不到东西了，而是买东西风险变大了。

最早的时候，一些本地大超市按照政府的要求，紧急提供了更多的配送服务，以确保群众尽量留在家中。但这样想法，败给了不发达的物流体系、匮乏的人力资源与低效的服务程序。

和米兰的朋友反应的“超市订货系统崩溃”一样的，博洛尼亚也总是出现这种情况。而且，所有的订单配送时间都在一个星期以上，甚至更久。

我因为没有足够的防护物资，因此只能鼓足精神，在千军万马中抢夺为数不多的“网购名额”。我的订单在一周多后，终于被通知要“送货上门”了，可就在满心欢喜之际，他们通知我：对不起，您的订单已被取消。

▲尽管完成了注册和预定，超市最后还是在送货当天取消了我的订单。

最后，在朋友的帮助下，我联系上了华人供货商，这才解决了“断粮”的问题。

但是，喝水又成了问题。须知，意大利的自来水源是“很硬”的，杂质很多，直接喝容易掉头发，所以我们平时要么买过滤器，要么买干净的饮用水。但华人供货商那并没有“饮用水”货源，而我家滤水器的滤芯已经过期了。无奈，特殊时期不能矫情，只能直接喝水龙头接出来的水了。

我倒想亲自试试，这水喝久了，头发是不是真的会脱成“地中海”。

其实，因为有“华人商团”在后面顶着，所以我们多数人目前吃喝是不愁的，就是缺少口罩之类的防护用品。我是真的一个口罩都没有，而且根本没地方买。

好在，国内捐赠的一些口罩到了。前两天有人在华人社群里通知我们“国内捐赠过来的口罩到了，每人限量领取”。

但领取的地方离我家有点远，因此出于安全考虑，我没有去领。

我远在中国的母亲也千里迢迢邮了口罩过来，邮局昨天通知我去签收。于是我又有了新的烦恼：我手里没口罩，出门走街串巷，还要做公交车，然后再进到邮局里和那几个不戴口罩的工作人员共处一室，怎么感觉这个“救命包裹”变得有点像“送命包裹”了呢？

尽管潜在的风险很大，但这条路，我必须走。

四

这几天，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声总是响得频繁。每次刺耳的鸣笛，都意味着病毒军团在这里攻下了又一个“城池”，鸣笛每响十次，就意味着一条生命的陨落。

▲意大利街头“忙碌”的救护车，在博洛尼亚等地，一些私家车也被临时改装征用。

身边很多同胞之前都陆陆续续撤回国内了，我算是正准备离开却无奈“被迫滞留”的那一个。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也就是疫情大爆发之前，朋友四郎兄就告诉过我“情况不妙，能撤就撤”，但我犹豫不决，因此错过了撤离的最佳时期。而现在，连离开这里去往中国的“正常航班”都没有了，只剩下那些贵得离谱且耗时数日的“临时逃难航线”。

▲从博洛尼亚到上海，原本3000左右的单程票价，飙升到数万元。且因为原路线被封，耗时也从15个小时左右，变成了数日，最长需耗时4天时间。以往，耗时这么长的路线，标价2000元都没人坐。

我们选取其中一段航线来看，博洛尼亚-罗马-巴黎-多哈-上海，票价在1万元左右，耗时68到92个小时：

前些天父母打来电话，说是别管机票贵不贵了，几万元能拿到的机票，能定就定了。我无奈地跟父母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根本买不到票了，即便能买到票，很多也要中转其他疫情严重的国家，风险太大划不来。

说实话，我很想回国，毕竟在这里，我是外国人，而且没有家人。所以我现在一直在等大使馆的消息，之前大使馆和浙江地方政府安排了包机接滞留的浙江侨胞回家，这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如果可以，我希望驻意大使馆方面，能够尽快安排班次，将我们这些滞留在意大利北部重灾区的留学生接回国，费用我们愿意自行承当，也愿意听从国家的防疫安排，不给国家添太多的麻烦。

当然，这种方式不一定是最好的，毕竟流动过程中有交叉感染的风险大。因此，如果因为不可抗力因素影响而无法协助撤离，我们希望能安排一些紧急的医疗服务点，因为意大利的医疗体系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了，我们需要这样的帮助，我们急缺在紧急情况下的医疗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