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在意大利米兰,我仍在等待,那趟能接我回家的航班的到来。我很想回到中国,朝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文化流氓”,狠狠地抽一巴掌。
这里的情况有点糟,三月的春色还未吐露,寒潮就狂傲地跃过了阿尔卑斯山,雪一路下到了佛罗伦萨,处在深渊中的意大利,又彷如一夜归冬。
▲3月26日意大利北部疫区大雪,图源:旅意侨胞。
和这天气一般,我的心绪乱得非常,无力中倍感周遭寒凉。昨日的情况简直糟透了,因为我被告知,回中国的航班取消了。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是埃航从米兰出发中转开罗再到广州的“高价航线”,是我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抢到的“高价机票”。
但乱局之中,总是充满环环相扣的意外:它被取消了,即便我有再多钱,也上不了这趟归国的航班。
这里的疫情在一天天恶化,让人不知何时才是个头。我是厌倦透了这样的日子的,所以很快就想起来网上还有一些贵得离谱、中转多国、耗时几个日夜的航班可以预定。于是我匆忙地打开手机,料想着能抢到“又贵又麻烦”的票也是幸运的了。
可是,所有的计划都赶不上乱世中的时局变化,所有从米兰起飞前往中国的航班均被取消,去往中国的路被彻底切断。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飞中国线路表单上,空空如也。
不过,我并没有放弃任何还能撤离的机会。侨团的朋友发了抢购直航温州的商业包机航班的机票预定链接给我,那是每周仅有的一次机会,两万多的单程票价虽贵,却也一票难求。我已努力申请过多次,均未能成行。
我同屋的伙计劝我别没完没了地提交撤离的申请了,他说那样少得可怜的机会,早已被人内定,能抢到票的希望是渺茫的,更何况现在每周仅此一趟。我不知伙计说的情况是真是假,只是冲着他无奈地苦笑:真真假假,都得试试。
▲面对这样一趟“少得可怜”的独行路线,买机票就像摇号,而我已经摇了两次了,也没摇到。
我从未想过,回家的路,会如此艰难。眼下,因为先前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所以囤积的食物已经被我和同屋的伙计消食了大半。如今看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再看看手头仅有的几片口罩,心中不免有些许苦楚,甚至是心神慌乱。现在,我们只能祈求华人超市有限的外送供货服务不要断了,否则,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航班的突然取消和天气的骤然变化,让我有些许不适。夜里,我突然腹痛不止,恶心干呕,头昏脑热中有点不知所措。可眼下的情况,我既找不到医生,也不敢冒然去人满为患的医院;没有医生给的处方,药店也不会卖药给我的。我觉得这一切糟透了。
▲这是我最后一包从中国带出来的药,吃完这包药,我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希望一切都好吧。
晚上喝了点粥,我便躺下翻看有关于疫情的讯息。遗憾的是,情况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好转,今天意大利病死的人数是713个,新增确诊6738人,累计死亡超8000,累计确诊超80000,死亡率进一步上升到10.2%,而在米兰所在的伦巴第大区,死亡率是13.9%。这看起来是很恐怖的,如果还是这样的情况,6000万人口的意大利,确诊病例将在3~4天内突破10万,死亡人数也将迅速破万。
▲截止3月27日零点的意大利疫情数据。
昨天,米兰下辖的贝加莫市的市民在网上发视频哀诉:很多村镇里的整整一代人都病逝了,丧钟从早鸣到晚,这里无人敢歌唱。
很多人可能只知道“病逝了整整一代人”,却少有人知这病逝的一代人,正是真正创造意大利战后辉煌的那老一代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看到这一画面的心情,因为连日来的种种讯息,让我的精神早已麻木。这些日子以来,我看过满教堂死难者的棺材,听过从早到晚响彻天宇的急救鸣笛,听闻过军队转运成堆尸体的讯息,也收到过陌生人的凄苦求救。这纷乱的世界,让人迷茫。
今天听说又有一千多个医务人员感染,感染的医务人员总数已经超过了6000人。而根据意大利护士联合会的通报,继此前威尼斯的一女护士感染病毒跳河自杀后,米兰所在的伦巴第大区的另一护士,也因为感染新冠病毒而陷入绝望,选择了自杀。
▲因为不想成为他人的负担,压力巨大并最终选择自杀的女护士丹妮拉·特雷兹。
这样的画面,还有很多。每一个画面的定格,背后都有太多的苦楚,也总能让人泪眼朦胧。因为病毒而死掉的8000多个人,不仅仅是冰冷的一串数字,他们曾经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因为新冠肺炎病毒“病死一个人”的惨剧,在这个6000万人口的国家,发生了8000多次。
虽然环境悲苦,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仍然充满了向上的力量。
我很喜欢我的意大利邻居,也很欣赏意大利人民在自家阳台载歌载舞的精气神,他们的乐观豁达,给了我不少鼓舞。我的意大利邻居说 :每救活一个人,便是一次胜利,我们选择歌唱,亦是一种胜利。与其满腹牢骚,不如乐观地活下去。
这些天,我看见了他们为奋战在一线的医务人员歌舞与鼓掌,看见他们为政府和企业救国的迅速举措拍手叫好,也看见他们互相高喊奔向胜利的口号。
我突然有点羡慕他们,因为在这里没有那么多“文化流氓”吃人血馒头,给众人扣下“丧歌喜唱”和“思想极左”的帽子,少了文化流氓,也显得天朗气清,不显得那么乌烟瘴气了。至少,在这里,不会随随便便因为对生活的热爱表现,而被假大空的人扣上“极左”的帽子。
在中国,有个“文化流氓”扣帽子称反对自己的众人是“极左”,她说“只有心里光明的人,才会去发现和揭露阴暗”,可是她忘了另外半句:假借发现和揭露阴暗的“大义”为由搞社会对立,甚至不惜造谣创造阴暗的人,才是真正的阴暗。
我突然想起母亲曾跟我说过的这句话:积极的人总是充满希望,带领人们乐观向上;消极的人让人悲观绝望,误导众人满腹牢骚。我觉得这话在理。
也许,历史总是这样充满戏剧性,那个曾被“文化流氓”贬入谷底的中国,那个被嘲讽成“亚洲病夫”的国家,此时竟然成为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成为了世人无法踏足的安平之地,也成为了无数海外滞留人员遥不可及的“光明之乡”。
此刻,我在意大利米兰,我仍在等待,那趟能接我回家的航班的到来。我很想回到中国,朝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文化流氓”,狠狠地抽一巴掌。
作者信息:
本文实际记录人:ACME美院Z同学。
本文实际撰稿人:疫情中撤回中国的中国同胞、郎言志主笔刘斯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