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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22)

        8月1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2周年纪念日,红色文化网站《橘子洲头》正式上线。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毛主席1927年缔造的,经过“三湾改编”后,建立各级士兵委员会,实行民主制度,在政治上官兵平等,把党的支部建在连上,铸就了人民军队的灵魂——永远听从党的指挥。从此毛主席创建的人民军队开始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胜利走向胜利!
        《橘子洲头》红色文化网站,是致力于宣传毛泽东思想,宣传社会主义制度,宣传共产主义理想,歌颂祖国,歌颂人民,歌颂伟大的人民军队,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的文化窗口,用毛主席诗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鞭策我们,力求为红色文化宣传多做一些有益于人民,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族,有益于社会的工作。在当前世界局势纷纭乱象的形势下,中国人民正承受着国内外资本势力的压榨和盗抢,并被国内外反动势力用各种文化毒品忽悠和迷惑,《橘子洲头》网站将与全国各地的爱国同胞和红色战友一起坚守中国人民自己的意识形态阵地。
        橘子洲头网址:http://www.juzizhoutou.net/
        在《橘子洲头》正式上线之际正逢美国借“贸易战”之名,对中国人民进行敲诈和抢劫,中国人民唯有重新拿起毛泽东思想这个战无不胜的武器,才能打败敌人,赢得胜利!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2周年我们安排连载王树增将军著写的长篇历史纪实作品《抗美援朝》(书原名为《朝鲜战争》,但是熟知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抗美援朝才能体现中国人民志愿军保家卫国的正义,抗击美国强盗侵略的正义!故选用《抗美援朝》这个标题。)与大家一同回放中国人民志愿军把美国为首的17国联军从鸭绿江边赶到38线以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英雄史篇,学习志愿军战士惊天地泣鬼神的献身精神,为今天的中国社会找回民族自信的不朽精神!
        下面我们来看朝鲜战争的纪实: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1)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7-31/3104.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16)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8-16/3331.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17)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8-17/3349.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18)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8-18/3358.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19)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8-19/3369.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20)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8-20/3375.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21)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8-21/3403.html

 

王树增:抗美援朝(连载22

 

第四章 圣诞快乐 

“我真为那些中国佬惋惜!”
 

  1950年11月26日,北朝鲜北部的盖马高原上一片冰雪。白天的气温是零下20-25℃。从中国东北地区吹来的西伯利亚冷风横扫着荒凉而险峻的沟壑。一条狭窄弯曲的碎石路从半岛东海岸的咸兴一直向高原的深处爬去,蜿蜒伸进狼林山脉凌乱而巨大的褶皱之中,小路所经过的地方的名字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死鹰岭、剑山岭、荒山岭、雪寒岭……

  美军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坐在直升机上往下看,他看见的是一个雪雾迷漫的世界。在这个一直令他心存恐惧的混沌世界中,史密斯企图发现冰雪上有一支蠕动着的队伍:这支队伍没有明显的国籍标志,士兵的棉衣近似裸露岩石的颜色,其中有的士兵因为没有棉衣而把棉被蒙在头上,棉被也不是一律军用制式的,间或有些是远东这片土地上农家的碎花棉被。这样的一支队伍如果此刻出现在盖马高原上,应该会很醒目。

  作为战争一方的指挥官,史密斯的心情有点异样,进攻的军队本不该希望看见敌对队伍的出现,但史密斯却希望看见他想象中的那支队伍,这并不是因为他渴望战斗,而是他有一个原则:只要发现中国人的踪影,陆战一师立即停止推进。

  史密斯在盖马高原上什么也没看见,尽管他命令直升机驾驶员飞得再低一些。

  史密斯是上午从兴南港的师司令部飞往陆战一师的进攻前沿柳潭里的。陆战一师的七团比他早一个小时到达了这里。七团团长霍默.利兹伯格上校出来迎接他。史密斯环顾了一下这个名叫柳潭里的山村,立即觉得这是个没有战略价值的地方------巨大的山峰围绕着一个小小的盆地,盆地里的村庄已经被炸弹炸毁,这当然是远东空军飞行员的杰作。除了几个没有力气逃离战事的老弱朝鲜山民在废墟中瑟瑟发抖外,这片盆地里已经没剩下什么活的东西了。

  美军陆战一师到达柳潭里的唯一原因是:好几条山路会合于此,山路向北、向西有几条分支。

  麦克阿瑟的命令是:陆战一师,进攻!

  这时,在朝鲜半岛北部的西线战场,中国军队的进攻已经开始。

  盖马高原距西部战线几百公里,这一巨大的空间距离令史密斯的忐忑不安。

  七团抓获了三名中国士兵,经过身份鉴别,认定他们是中国第二十军的。

  第二十军!一个新的中国部队的番号!

  中国士兵的口供是:有两个中国军将要进攻美军陆战一师。同时,中国军队将进攻下揭碣隅里,切断下碣隅里的道路。

  这是一个可怕的口供。

  但是口供的可靠性值得怀疑。如此精确的大兵团作战方案,不是普通士兵能够知道的事情。麦克阿瑟曾经说过:东方人是很狡猾的,他们黑色的小眼睛里总是有一种嘲弄对方的神情,他们喜欢吹嘘自己的强大以便让对手做噩梦。如果这里真的有两个中国军,按照中国军队的编制,至少应该有八万人之多,这样庞大的兵团移动,该有多少车辆马匹?听说中国军队隐蔽的本事很大,但是,他们总不能像鼹鼠一样在土层下行走吧?陆战一师的侦察机飞到鸭绿江边的渡口,回来报告说,确实没有大兵团接近的痕迹。

  尽管史密斯师长心情矛盾,但他还是和七团团长利兹伯格上校温习了一下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于23日下达的作战命令:军将主攻方向指向西面的武坪里,突击与第十军相对峙的中国军队的背后,与第八集团军的攻势相配合。捕捉和歼灭中国军队之后,从武坪里北进,占领鸭绿江南岸。

  进攻的时间是二十七日。第一陆战师担任主攻任务。美第七步兵师作为助攻部队,从陆战师的东侧经长津湖东岸向北推进。美第三步兵师掩护陆战一师的左翼。

  史密斯和利兹伯格在地图上寻找武坪里,武坪里距离柳潭里90公里。只要到达那里,公路的条件就好一些了,美军的机械化部队就可以直达鸭绿江边的江界。

  史密斯最后下达的命令依旧是谨慎的:首先占领柳潭里西南43公里处的龙林洞,27日再从那里继续向北进攻。担任主攻任务的是五团,七团除确保柳潭里之外,同时掩护下碣隅里至柳潭里之间的供给线的安全,一团随后跟进。

  下达命令后,史密斯登上直升机往回飞。

  直升机起飞的声音震耳欲聋,使史密斯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为了能把地面上的情况再看清楚些,史密斯打开了舱门,猛烈的寒风立即穿透他厚厚的皮夹克,刀子一般刺入他的骨髓中。

  极度的寒冷!

  史密斯看了一眼挂在舱门边的温度计,温度计的表面已经结了冰霜,他用皮手套擦了擦,最后勉强看清了刻度,气温已是零下四十摄氏度!史密斯关上舱门,身体僵硬地坐着,他觉得自己的大脑里面都已结了冰。

  奥利弗.P.史密斯,美国海军老牌陆战队员,一个像殉教者一样追求陆战队“应有的理想”的指挥官。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从担任冰岛防卫军营长开始,历任瓜达卡纳尔岛的陆战一师五团团长、图布尔作战时的陆战一师参谋长、佩累利乌岛作战时的陆战一师副师长。战争结束后,史密斯作为海军陆战队副司令在华盛顿工作。朝鲜战争开爆发时,调入在陆战队中享有最高荣誉的第一师任师长。美军战史对他的评价是:不屈不挠,深谋远虑,果断坚定。

  只是,史密斯师长目前的上司、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将军对此持保留态度。

  感恩节,也就是11月3日那天,东线的美军和西线的美军一样,官兵们享受了一顿丰盛的节日晚餐。在美第十军的指挥部里,节日气氛被夸张渲染的程度,让包括史密斯师长在内的很多军官都感到有些不自在。餐桌上铺着餐布,摆放着的餐巾、瓷器、银器和刀叉,还有鸡尾酒和精美的姓名卡片。这些应该摆在加利福尼亚俱乐部里的东西,眼下荒诞地出现在这个严寒中的远东战场上,令军官们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怪诞情绪中。更令军官们感到怪异的,是军长阿尔蒙德眉飞色舞的表情:将军在餐桌的一端不断地开着军中常听的猥琐玩笑,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然后反复讲述他亲自飞到鸭绿江边的惠山镇与美第七师的官兵们以中国满洲为背景合影留念的情景。阿尔蒙德将军的兴奋在于,他的部队是在朝鲜参战的美军中首先(也是唯一)推进到鸭绿江边的部队。

  第七师自从元山登陆以来进展神速,十七团的一支先遣队二十一日进入位于鸭绿江边的惠山镇,在那里,美军士兵看见了已经冰封的鸭绿江及江对岸中国的村镇。阿尔蒙德将军和所有的美军官兵一样,把到达鸭绿江边视为“战争结束”的象征,所以他决定亲自飞往惠山镇,尽管第七师师长戴夫.巴尔告诉他士兵中已有18人冻掉了双脚。令阿尔蒙德兴奋不已的是:应该立即向麦克阿瑟报告好消息。麦克阿瑟回电:“告诉巴尔,第七师劳苦功高”。第七师二十天前在利原滩头实施两栖登陆,然后在崎岖陡峭的山地中前进了二百英里,并数次突破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阿尔蒙德说:“这件事将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军事业绩载入史册。”

  就在阿尔蒙德在感恩节的宴会上大讲第七师的“光荣”时,巴尔师长小声地对史密斯师长说出了他对美军在东线行动的忧虑:“是他逼着我不顾一切地前进的,没有侧翼的保护,天气极其恶劣,我们的补给从来没有超过一天的用量,好像占领鸭绿江边的一个前哨阵地,就他妈的赢了这场该死的战争了,这真是让人弄不明白!在这个根本没有路的鬼地方,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巴尔师长的担心将在不久后被残酷地证实。他的第七师在感恩节得到短暂的满足之后,立即陷入了盖马高原的狂暴风雪中,美军士兵在严寒里一步步地走进了中国士兵铺设的死亡陷讲。

  史密斯师长在焦虑中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他的上司阿尔蒙德。

  阿尔蒙德现年58岁,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从1946年起在麦克阿瑟的麾下工作,1949年成为美军驻远东司令部参谋长。他和麦克阿瑟的性格有重要的相似之处:精力充沛,傲慢自大,脾气暴躁。在整个美军驻远东部队中,官兵们对他既怕又恨。57岁的史密斯与阿尔蒙德截然不同,他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战功赫赫,但在美军官兵们的眼里,他更像一名学者。30年代在美国驻巴黎使馆工作的经历,令这个身体高大的得克萨斯人的举止中有一种法国人的温文尔雅,不了解他的人容易把这种气质当成软弱,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就是这样认为的。其实,史密斯与阿尔蒙德的矛盾,与其说是性格上的差异,不如说是美国陆军和海军由来已久的相互敌视。在史密斯眼里,阿尔蒙德是个善于阿谀奉承的老手,在指挥作战中他扮演着麦克阿瑟的传声筒的角色。尽管史密斯明白,跟阿尔蒙德对抗,就等于跟麦克阿瑟较劲儿,但是他也知道无论对抗还是较劲儿,对他的前途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影响,海军方面不会对远东陆军司令官对一个海军陆战队师长的评价感兴趣。

  但是,现在终究是在战场上,史密斯不会拿战争当游戏。陆战一师加入第十军的东线行动后,史密斯师长对阿尔蒙德的命令基本上是服从的,阿尔蒙德军长对陆战一师的态度也是客气的,尽管这种客气有时让史密斯感到十分不舒服——阿尔蒙德亲临陆战一师视察的时候,当场决定给一位连长授予一枚银星勋章,以表彰这位连长在两处负伤后仍“为一个关键的高地坚持战斗”。由于手上没有奖章,阿尔蒙德写了一张字条:“授予战斗中英勇顽强者的银星奖章——阿尔蒙德。”字条被别在这位连长的军大衣上——这招来了陆战一师官兵们的嘲笑,因为他们觉得阿尔蒙德军长往那位连长大衣上别字条的动作很滑稽,至于后来一直在军大衣前晃荡的那张字条就显得更加滑稽了。

  而令阿尔蒙德恼火的是,史密斯的陆战一师推进的速度出奇地缓慢。

  当陆战一师派出的先遣队报告说,前方几乎没有道路可走,并有中国军队活动的踪迹时,阿尔蒙德依旧命令陆战一师全速前进。史密斯坚决地拒绝了这个命令,他表示:“在据说已经出现三个中国师的情况下,在难以生存的严寒中,迅速向柳潭里方向前进是没有必要的。”阿尔蒙德对史密斯的反抗几乎忍无可忍,再次坚决地要求陆战一师立即前进,而且要向北向西兵分两路,以配合西线美第八集团军的进攻。这一次,史密斯提出了三个条件:全面警戒补给线;储备补给品;在下碣隅里修建简易机场。史密斯表示,如果不具备这三个条件,陆战一师根本不可能发起进攻。他的理由是:一、西线的联合国军最右翼远在德川,陆战一师的侧翼完全暴露。二、陆战一师补给线的起点在兴南港,部队向前推进得越远,补给线和后路被切断的的危险就越大。如果不保障到下碣隅里的补给线,一旦遭遇攻击,陆战一师将会束手无策。三、由于进攻需要大量的后勤物资,没有简易机场是不行的。四、陆战一师目前全师兵力处于分散状态,分散的状态是不能够发起进攻的,这是军事常识。

  就在阿尔蒙德将军命令陆战一师进攻的当天,史密斯师长给他的部队下达的指示是:放慢和停止前进,等我们的部队真正会合之后再说。史密斯并不否认陆战一师的作战目标:到达鸭绿江。但他坚定地认为必须以确保整个陆战师安全的速度推进。

  阿尔蒙德暴跳如雷。史密斯有气没处发,于是写信给远在美国本土的海军陆战队司令凯茨将军。史密斯师长的这封长信后来一直是研究朝鲜战争的军史学专家们最感兴趣的文件之一,它是1950年十一月下旬发生在朝鲜半岛东北部的那场空前残酷的战斗的一种注解:尽管中国人已退到北部,我并未催促利兹伯格迅速前进。我们接到的命令仍然是前进到满洲边境,但我们是第十军的左翼,而我们的左翼却没有任何保护,利兹伯格的左翼至少八十英里内没有任何友军的存在………我不愿意设想把陆战师在一条从咸兴至鸭绿江边境的一百二十公里的山间小路上一线展开。陆战师现在有两个团在这条路上,还有将跟随上来的第三个团……..我十分担忧的是,在冬季向两个山地中的团队提供补给的能力。雪下后融化再冻结,会令这条路更加难以通行…….冬季进行空投不足以提供两个团的补给,但也不能进行撤退。由于气候和部队的分散以及海拔的高度,即使乘直升机视察部队也很困难………...我对第十军在战术上的判断力和他们制定计划的现实性没有什么把握,我在这方面的信心仍未恢复。他们是在百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拟订计划。我们是在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执行任务。兵力不断地分散,不断地给小部队派遣任务,这使他们处境危险。这种作战方式看来在朝鲜很普遍。我确信,他们在这里的许多失败都是这种不顾部队的完整、不管天时地利的做法造成的。

  我多次试图告诉军团的指挥官,海军陆战师是他的一支强大的力量,但如果分散其兵力,就会失去其全部战斗力,起不到任何作用。也许我坚持自己观点时比其他师的指挥官幸运得多。某位高层人士不得不就我们的目标下定决心。我的任务仍然是向鸭绿江边境推进…….我相信,在北朝鲜山地中进行冬季作战对美国士兵或者陆战师来讲是过于苛刻了。而且,我怀疑在冬季向这一地区的部队提供补给或撤退伤病员的可行性。

  史密斯写这封信的时候,正好远东海军参谋长莫尔豪斯拜访了陆战一师。看见莫尔豪斯的海军军装,史密斯感到象“回到了家”。他直率地说,阿尔蒙德领导的第十军的作战计划缺乏现实性,制定计划时往往严重忽视了敌人的能力。在谈到与陆军打交道的体会时,史密斯说:陆军们不是极度乐观就是极度悲观,“这帮家伙的情绪没有什么中间状态可言”。

  史密斯的谨慎态度传染给陆战一师的其他军官,于是在陆战一师中产生了一种近乎悲观的情绪。一团团长刘易斯对官兵讲了这样一段话:“现在你们要照我说的去做——给你们的家人写信,告诉他们这儿在打一场该死的战争。告诉他们说,那些屁股被打烂的北朝鲜人已经使很多所谓精锐的美国军队乘船来到这里;告诉他们说,我们没有什么秘密武器,只能艰苦地作战。”刘易斯团长自己给妻子的信中写道:“只有一场惨败才会改变我们目前的制度,这一制度正把我们引向灾难。”

  陆战一师官兵们的恶劣心情还来自极度寒冷的气候。美国士兵从没有经历过如此寒冷的气候,每当夜晚过后,所有的车辆都发动不起来,士兵们个个面色惨白。高原上一头饥饿的黑熊差点把一个冻僵的二等兵当成了食品,吓得这个二等兵制作了一面画着镰刀和锤子的苏联国旗,并且把这面苏联国旗裹在了自己身上-------美国人一直把苏联比做黑熊,二等兵认为这样做是在告诉黑熊别吃自家人。尽管士兵们总是缩在睡袋中取暖,并且在柴油炉上日夜不停地煮汤,但他们还是患上了严重的冻疮,皮肤变成青色,尤其是脚趾,已经冻得发黑。一些受伤的士兵因为医生无法给他们输血而失去生命,血浆会在瓶子和软管中被冻住“。

  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的命令没有改变,每天都是一个内容:前进!迅速前进!

  此刻,直升机上的史密斯师长再次透过舷窗往地面上看,盖马高原上狂风怒号,旋转的北风把雪粉扬起来,使整个高原一片迷蒙。

  也许中国军队真的还没赶来?史密斯想,从中国俘虏单薄的衣服上看,他们不可能经受住如此的寒冷,他们如果一动不动地在这里趴上哪怕半个小时,他们就会被冻死——无论如何,中国士兵也是人。

  史密斯错了。

  此刻,就在史密斯的直升机下,数万中国士兵正潜伏在盖马高原迷蒙的冰雪中。他们没有被冻死,他们还活着,他们等待着攻击的命令。

  在朝鲜战争中,发生在1950年11月下旬东部战线上的这场战斗,至少在中国的相关史料中被叙述得十分简单。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也许这场战斗进行得过分惨烈了。

  也许是双方所付出的代价过分巨大了。

  也许事后双方均宣布在这次战斗中取得“辉煌的胜利”都有点言过其实了。

  也许真实地回忆代价巨大的战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11月27日,寒冷而晴朗的早晨,在柳潭里度过第一个寒夜的美军陆战一师的士兵爬出睡袋,围着帐篷来回跺着脚和拍着手,他们把野战食品放在柴油炉上烤化,在等待食品热的时候,一些士兵同时在烤枪——结构复杂的卡宾枪和勃郎宁自动枪的零件被冻得已失去功能。一个陆战队士兵说他找到了一个防止枪失灵的办法,就是用“野根牌”发乳来取代擦枪油。

  这时,陆战师士兵们中间开始传阅一本用中国文字印刷的书,据说是中国士兵们在战场上丢下的。书名叫做《血腥的历程》,作者是一个叫索伊扎什维里的苏联海军上尉,写的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朝鲜的事。懂汉语的翻译翻译一句,士兵们就笑一阵,这本书让这个寒冷的早晨有了些许轻松的气氛:当美帝国主义掠夺者在朝鲜挑起血腥大屠杀时,华尔街的看门狗麦克阿瑟要求把美国所谓的海军陆战队立即置于他的指挥之下。这位职业屠夫和顽固不化的战犯打算把他们尽快投入战斗,旨在对朝鲜人民施以当时他们认为的最后的打击。麦克阿瑟提出这一要求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即,美国海军陆战队所受的训练比任何其他类型的美国部队都更适合于进行反对热爱和平的英雄的朝鲜人民的空前残暴、野蛮和掠夺性战争。江洋大盗麦克阿瑟恰恰是对海军陆战队讲了这番话:“一座丰饶之城就在你们面前,那里有取之不尽的美酒佳肴,那儿的姑娘是你们的,居民的财产属于征服者,你们可以把这些财产寄回家去。”

  用如此蛮横的词汇来描绘陆战队,使陆战一师的士兵们感到难堪又无奈;同时,麦克阿瑟并没有对他们讲过美酒、佳肴、姑娘和财产这些话,这又令陆战一师的士兵们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

  七团团长利兹伯格的命令终于下达了:由罗伊斯中校率领五团二营首先向西前进,三营随后,目标是西北山和西南山以及两山之间通往西南方向的道路。而七团则在柳潭里周围进行环形防御,保护陆战一师侧翼的安全,并且在五团之后跟进。

  美军陆战一师的作战计划基于一个设想,就是与西线的第八集团军齐头并进,一齐向鸭绿江推进。

  就在这个早晨,利兹伯格团长、甚至史密斯师长都不知道,西线的第八集团军已经全线崩溃。

  没有人能解释的清楚,应该对整个战局有所了解的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为什么还在命令陆战一师全速前进。

  陆战师的士兵们出发了,缓慢而谨慎。沿着土路走一会儿,然后登上路边的山坡。后面三营的速度反而快一些,到上午10时,H连没有遇到任何情况占领了第一个目标:一四0三高地。南边的J连——该连连长就是那个被阿尔蒙德授予一张纸制勋章的人,那张纸片在嘲笑中被塞进了军用背囊——刚刚占领了西南面的主峰后,突然,子弹从距他们几百米远的地方射来了。由于距离远,他们没有在意,因为北朝鲜游击队类似的干扰射击几乎天天发生。五团二营的先头连是彼得斯率领的F连,这个连几乎是一出柳潭里就受到来自前方的射击。他们和五营的道格连一起被迫离开道路上了山,但是正面的射击越来越猛烈,到下午15时,他们终于停止了前进。罗伊斯中校命令他们就地挖壕据守。

  陆战一师白天的进攻就这样结束了。跟过去一样,还是没有完成前进计划。陆战师前进的计划是50公里,而在罗伊斯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时,所有的部队距离柳潭里均不超过2公里。

  18时,陆战一师在山里挖掘了简单的防御工事,七团的10个连部署在高地上,其中C连和F连孤立地位于公路边,五团的两个营位于村庄附近的山谷中,大约40门105毫米的榴弹炮和18门155毫米的榴弹炮部署在柳潭里的最南端,环形配备的还有七十五毫米无后坐力炮和迫击炮。

  太阳落山了。

  陆战师的士兵们缩在战壕内,开始忍受不可忍受的寒冷。战后幸存下来的陆战师的一位中士这样回忆道:“为了保暖多穿衣服是不可能的,你被手套、风雪大衣、长内衣、头兜和所有的东西捆得紧紧的,在爬山的时候肯定会出汗,结果是一旦停止前进,汗水就会在你该死的衣服里结冰。噢,你想和一支M-l式步枪或者卡宾枪和睦相处简直是异想天开,那钢铁的家伙是冰,你的手会被它粘住,甩掉它的唯一办法就是舍去一层皮。我的嘴张不开,我的唾液和胡子冻在一起了。耗费几百万美元研制的特制冬季缚带防水鞋,在严寒中几个小时不活动,就让你难受,汗水湿透的脚慢慢肿起来,疼得要命。我相信每个人都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来到亚洲的漫天风雪之中?”

  黑夜降临了。

  一个军官找到罗伊斯,给他一只盛满白兰地酒的行军酒杯。

  “今天是我的生日。”军官说。

  “祝你健康。”罗伊斯说。

  “谢谢,如果过一会儿我还健康的话。”

  军官的话音未落,整个柳潭里山谷突然枪炮声大作,特别让美军官兵胆战心凉的是混在枪炮声中却越来越清晰的刺耳的喇叭声!

  中国人!

  是中国军队。

  中国士兵单薄的胶底鞋在夜色下的冰雪大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中国士兵冲过来时的呐喊声不知道是由于从冻僵了的喉咙里发出的缘故,还是由于寒冷的气温令声音的传播扭曲了的缘故,听上去像是抖动的海潮般一波一波地汹涌而来。

  几乎是同时,有报告说抓获了几个由于严重冻伤而几乎不能行动的中国士兵,从这些中国士兵的嘴里,美军陆战一师听到了一个中国将军的名字:宋时轮。

  在朝鲜战场的东线,新近入朝的中国军队于第一次战役后在这一地区集结。美军远东司令部情报处长威洛比给麦克阿瑟的报告是这样写的:“在咸兴以北的长津水库地区集结的中国军队,也许现在就能夺取主动权,向南发动一场协调一致的进攻,切断咸兴西北面和东北面的联合国军部队。”威洛比报告的时间是西线联合国军开始“圣诞节攻势”的时候。

  这一次,威洛比的判断是正确的。

  遗憾的是,麦克阿瑟恰恰没有重视这份报告。

  麦克阿瑟固执地认为,无论从哪一方面分析,中国军队也不会向这个冰天雪地的荒凉高原进行大规模的集结。

  而早在第一次战役还没结束的11月5日,毛泽东在策划第二次战役的同时,关于朝鲜战场东线作战问题曾给彭德怀发出如下电报:江界、长津方面应确定由宋兵团全力担任,以诱敌深入寻机各个歼敌为方针。尔后该兵团即由你处直接指挥,我们不遥制。九兵团之一个军应直开江界并速去长津。

  第九兵团,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主力部队之一,辖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军。这支由原华东野战军改编而成的部队,此时正集结于山东津浦铁路沿线,准备入朝。

  宋时轮,一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老战士,十七岁即从中国著名的黄埔军校毕业,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历任游击队长、师长、军参谋长、军长,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由于军情的紧急,在毛泽东给彭德怀发出调动第九兵团电报的第三天,宋时轮率领其部队就向一个陌生的战场——朝鲜出发了。

  第九兵团入朝的序列是:第二十七军为第一梯队,由北向南偏东,向朝鲜的长津地区推进,第二十军经江界由西向东为侧翼,第二十六军为预备队随后。

  据说朝鲜很冷,冷到什么样子,第九兵团所有的官兵都想象不出来。在鸭绿江边,他们领到了棉衣和棉帽,但是数量不够,有的士兵有棉衣没有棉裤,有的士兵只领到一顶棉帽,有的士兵什么也没领到。

  11月7日,第九兵团先头部队越过中朝边界,进入了朝鲜。

  第九兵团前进的方向偏东,所有的士兵一下子就进入了北朝鲜荒凉寒冷的大山之中。美军的飞机发现了第二十七军的一支汽车运输队,四十多辆满载物资的汽车遭到了汽油弹的轰炸。第九兵团只好轻装,数万人的队伍不顾一切地向风雪迷漫的战场前进。

  狼林山脉,山高雪深。北风呼啸中,一座座险峰上的太阳像一个个薄薄的白纸片。雪粉迎面打来,眼睛无法睁开。开始的时候,军官们还不停地喊:“小心路滑!互相拉着!”后来就听不见喊声了,除了长长的队伍还在缓慢移动外,一切都被冻结了。饥饿使官兵们感到身体由于从里到外冻透了而完全麻木。

  第一天行军,就有700多名士兵被严重冻伤。

  11月24日,第九兵团距预定战场还有两天的路程。可是,彭德怀的命令到了:伪三师二十六团进至社仓里,美三师之六十五团已进上川里、龙泉里线……你们应以一个师于二十六日晚围歼社仓里、黑水里之伪二十六团。得手后,即向黄草岭以南之上下通里攻击前进。确实占领该线,阻击北援之敌。另以一个师由仓里向黄草岭、堡后注(美陆战一师指挥部)攻击前进,歼灭该敌师指。得手后向古土里攻击前进,协同主力围歼古土里、柳潭里地区之美五、七两团全部。

  彭德怀原计划东线的第九兵团和西线的志愿军部队于25日同时开始攻击。

  宋时轮请求推迟攻击开始的时间,原因是作战部队还没有准备好。

  由于东线战场是个相对独立的战场,彭德怀同意了宋时轮的请求。

  十一月二十七日夜,盖马高原上北风呼啸。

  第九兵团的第二十七、第二十军分别向柳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古土里和社仓里的美军发起了攻击。

  第二十军八十九师的迫击炮弹首先落在柳潭里防御阵地的七团H连头上。H连就是白天没遇到任何敌情占领了1403高地的那个连。随着炮弹的爆炸声,连长库克上尉大声地喊叫起来,让他的士兵立即进入阻击位置。美军士兵几乎还没有把枪端好,中国士兵的第一个冲击波就到了。向这个高地冲击的是八十九师的二六七团。中国士兵的手榴弹在美军士兵头上形成密集的弹幕,爆炸声在夜空里震耳欲聋地连成一片。在激烈的战斗中,美军阵地被撕开几个小口子,在库克的强力指挥下,突破口没有继续扩大。“伙计们!中国人没有预备队!”库克在黑暗中跑来跑去地喊着。这是H连的士兵们听到的库克连长的最后的喊声了,因为他转瞬间就被一颗手榴弹炸倒了。1403高地的右侧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中国士兵已经冲上来,与美军士兵展开短距离的搏斗。当营部派来的新连长哈里斯中尉冒着枪林弹雨冲上H连阵地的时候,他发现这个阵地已经不大可能守下去了:除了一名叫牛顿的中尉还在指挥战斗之外,这个连所有的军官都已经死亡或者负伤,士兵也伤亡过半。哈里斯中尉向阵地前方看了一眼,在炮弹爆炸的火光中,中国士兵正踏着同伴们的尸体潮水一样地冲过来。哈里斯后来一生都对中国士兵顽强血战的精神感到极度震惊。

  午夜,H连的阵地丢失。

  由陆战一师七团D连防御的1240高地也同时受到了中国军队的冲击。中国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二三六团以密集的冲击队形不顾一切地迎着美军猛烈的射击一波接一波地拥上来,在连部也受到攻击并被占领的时候,已经两次负伤满脸是血的连长赫尔上尉的信心动摇了。主阵地上已经看见了中国士兵的影子,D连全连都在逐渐后退,一直退到了高地的下部。当五团C连派出的一个排前来增援他们的时候,赫尔和一些士兵已经被压缩在一个斜面的角落里。增援部队的到来令赫尔能够粗略地清点了一下人数,他发现全连的200多人经过不到4个小时的战斗只剩下了16人。在C连增援排的加强下,赫尔一度反击上山顶,但在中国士兵的再次冲击下,他们又一次退下来。这时,D连的官兵几乎全部伤亡,C连增援排也伤亡了一半以上。

  上午10点的时候,美军陆战一师在柳潭里的最高指挥官七团团长利兹伯格在他那顶四处漏风的帐篷里召开了军官会议。他向军官们通报了有关的情报:柳潭里四周至少存在着三个中国师。中国军队的意图是把柳潭里的两个陆战团歼灭。同时,死鹰岭附近也发现了中国师,正在切断柳潭里与下碣隅里之间的联系,下碣隅里现在已被包围,而且古土里至下碣隅里的公路也被切断了------也就是说,中国军队不但在陆战一师的正面展开了攻势,陆战一师的退路也已经面临危机。在军官们的沉默中,利兹伯格向帐篷外看了一眼,他看见了一辆“谢曼”式轻型坦克,这是柳潭里目前唯一的一辆坦克。本来史密斯师长答应给他四辆“潘兴式”中型坦克,可是坦克驾驶员说路上的冰太滑,自重很重的“潘兴式”坦克开不进柳潭里,于是只开出一辆轻型坦克探路。“谢曼”式坦克刚开到这里,驾驶员立即乘直升机回下碣隅里去了,说是去引导其他坦克往这里开。利兹伯格看见的这辆坦克,因为没有驾驶员,实际上等同了一堆废铁。四周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军官们在不知所措的情绪下开始抱怨:食品和油料只有三日份,弹药只有两日份,如果师里不赶快支援,仗就没法打下去了。不过,庆幸还是有的,陆战一师运输车队白天给柳潭里拉来物资之后,返回的时候拉着伤员(大部分是冻伤)回下碣隅里去了,如果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一大批伤员,那就更让人头疼了。

  利兹伯格布置了防御计划,他要求无论如何要把中国军队顶在柳潭里四周的山上。同时,因为柳潭里有两个团,而他是七团的团长,所以他要求在这个时候统一指挥,协同作战。最后,利兹伯格笑了一下,他说,过不了多久,中国人就会明白,他们对柳潭里发起的攻击肯定是错了,而且是一个战术上的低级错误。如果是他指挥中国军队,不会这么早就对陆战队向北伸出的触角进行攻击,而是要让这些陆战队队员们再往北走得远一点,距离柳潭里越远越好,然后把脆弱的美军补给线一切断,那样的话,陆战一师七团和五团的狗崽子们兴许就再也走不出眼前的这些大山啦。

  这时传来报告:1282高地快不行了。

  在整个柳潭里的攻防战斗中,双方争夺得最激烈的就是1282高地。在这一高地防守的是陆战一师七团的E连。1282高地是柳潭里北面的一个重要的制高点,一旦占领了这里,柳潭里就完全暴露了。美军的炮兵阵地距离这个高地不远,40门榴弹炮彻夜进行了180度的射击,炮口的火光使炮兵阵地的位置暴露无疑。由于地表冻结达四十厘米,美军配备的TD-14型推土机根本不起作用,美军火炮一律在如同混凝土一样僵硬的地面上十分暴露地配置着。但是,令柳潭里的美军炮兵奇怪的是,警戒兵力十分薄弱的炮兵阵地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中国军队只是在向步兵阵地的正面进攻。

  关于中国军队在对柳潭里的美军陆战一师进攻的时候,为什么不把美军引到远离柳潭里的地方再攻击?为什么在攻击中不采取中国军队善用的迂回切割的办法而仅仅坚持正面袭击?为什么在攻击步兵阵地的同时不对美军的炮兵阵地进行突击?这些都是战争中的历史问题。

  对1282高地实施正面攻击的,是中国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二三五团的一个营并一个加强连。

  美军陆战一师七团E连的官兵们在向柳潭里推进的路上已经心力交瘁,冻伤累累。白天,在连长菲利普斯的催促下,士兵们勉强在高地上挖出了可以应付战斗的工事,并在山脚下布置了绊索照明弹。黑暗中,他们听见了中国士兵的胶鞋踏在冻雪上的脚步声,直到看见中国士兵的黑影时,他们才拉动了绊索照明弹的绳索。在突然亮起的惨白的光亮下,中国士兵黑压压的冲击潮令美军士兵惊呆了。E连的阵地前立即组织起机枪和手榴弹的火网,连长菲利普斯从指挥所跑向山顶的阵地,他看见凯内莫中士正在伤亡人员的身上搜集手榴弹,并且一边把搜集来的手榴弹分给其他的士兵,一边准备自己投弹。可中国士兵投上来的手榴弹已大雨般砸下来,其中的一颗在凯内莫的身边爆炸了,他跪下去,正跪在另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上,在爆炸的火光中,凯内莫的双腿像两根树枝一样地腾飞起来。菲利普斯连长尖厉地大叫起来,并把带刺刀的步枪戳在地上:“从这条线起一步也不许后退!”就在这时,数发机枪子弹同时去中了菲利普斯的肩肿骨和大腿,他一头栽下了雪坡。

  1282高地上的激战达到高潮以后,战斗突然中止了一会儿。

  守在山顶阵地上的美军指挥官是E连一位名叫杨西的排长。扬西中尉在六个月之前还在阿肯色州小石城经营着一间小酒店,他是以陆战队预备军官的身份入朝参战的。扬西在二战中也曾在陆战队服役,在瓜达卡纳尔岛和冲绳岛的战役中与日本人打过仗,获得过一枚海军十字勋章。他不怎么喜欢陆战队这个活儿,拒不承认自己是个职业军人。就在他参加仁川登陆的时候,他得知妻子为他生了个孩子。此时,他在1282高地上感到呼吸十分困难,因为弹片削去了他的鼻子,流出来的血迅速冻结在他的脸上。

  短暂的中止立即结束了,扬西中尉听见了一阵由哨声和喇叭声组成的稀奇古怪的声潮,然后就是几千双胶鞋踏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扬西立即命令步话机员请求照明弹和炮火的支援,但不知为什么,指挥部拒绝了他的请求。扬西火了,骂着,带着士兵开始射击。山顶上很快就布满了冲击上来的中国士兵,美军全部被压到了山腰。扬西强制性地命令几名士兵跟他反冲击时,一颗子弹撕开了他的下颚,子弹居然钻到他的嘴里并热辣辣地停留在他的舌头上。小小的反冲击立即被中国士兵击垮。在一颗手榴弹的爆炸声中,扬西的面部又一次受到重创,双目失明的扬西这一次真的倒下了。

  中国士兵席卷了1282高地。

  二十八日天亮的时候,陆战一师七团E连伤亡130人,增援而来的五团C连两个排和A连的一个排也伤亡了85人。

  攻击1282高地的中国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二三五团一营伤亡一半以上,其中很多士兵是因为严重冻伤而牺牲的。

  当东线的战斗打响后不久,远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德尔马军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训练中心里,一位军官冲进司令官梅尔里.特文宁准将的办公室。

  “将军!”他喊道,“在朝鲜,中国人已经包围了陆战一师!”

  特文宁准将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他说:“年轻人,我只能说,我真为那些中国佬惋惜!”

  特文宁准将没过多久就知道了他到底应该为谁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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