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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48)

       8月1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2周年纪念日,红色文化网站《橘子洲头》正式上线。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毛主席1927年缔造的,经过“三湾改编”后,建立各级士兵委员会,实行民主制度,在政治上官兵平等,把党的支部建在连上,铸就了人民军队的灵魂——永远听从党的指挥。从此毛主席创建的人民军队开始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胜利走向胜利!
        《橘子洲头》红色文化网站,是致力于宣传毛泽东思想,宣传社会主义制度,宣传共产主义理想,歌颂祖国,歌颂人民,歌颂伟大的人民军队,弘扬爱国主义精神的文化窗口,用毛主席诗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鞭策我们,力求为红色文化宣传多做一些有益于人民,有益于国家,有益于民族,有益于社会的工作。在当前世界局势纷纭乱象的形势下,中国人民正承受着国内外资本势力的压榨和盗抢,并被国内外反动势力用各种文化毒品忽悠和迷惑,《橘子洲头》网站将与全国各地的爱国同胞和红色战友一起坚守中国人民自己的意识形态阵地。
        橘子洲头网址:http://www.juzizhoutou.net/
        在《橘子洲头》正式上线之际正逢美国借“贸易战”之名,对中国人民进行敲诈和抢劫,中国人民唯有重新拿起毛泽东思想这个战无不胜的武器,才能打败敌人,赢得胜利!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2周年我们安排连载王树增将军著写的长篇历史纪实作品《抗美援朝》(书原名为《朝鲜战争》,但是熟知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抗美援朝才能体现中国人民志愿军保家卫国的正义,抗击美国强盗侵略的正义!故选用《抗美援朝》这个标题。)与大家一同回放中国人民志愿军把美国为首的17国联军从鸭绿江边赶到38线以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英雄史篇,学习志愿军战士惊天地泣鬼神的献身精神,为今天的中国社会找回民族自信的不朽精神!
        下面我们来看朝鲜战争的纪实: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1)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7-31/3104.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42)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9-29/3746.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43)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9-30/3758.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44)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09-24/3702.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45)http://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10-03/3784.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46)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10-04/3792.html
    长篇历史纪实作品连载:抗美援朝(47)http://www.juzizhoutou.net/fengjing/wenyi/2019-10-05/3801.html

 

王树增:抗美援朝(连载48

 

后记 彩蝶纷飞的幻觉

 

  朝鲜战争停战谈判进行的时候,躺在汶山附近军用帐篷中闲得发慌的西方记者们开始以赌博解闷,他们赌博的内容之一是:停战谈判需要多长时间?有人说弄不好就得一个月,立即有人愿意出重金赌另一个结果:谈判时间不会超过两周。

  朝鲜战争停战谈判整整进行了两年。

  在这两年中,没有发生大规模、大兵团的运动战。

  在这两年中,在双方的防御线上,密集地部署着200多万人的大军,构筑了世界战争史上最漫长的、最复杂的、最坚固的防御工事。联合国军的防线由部署严密的火炮阵地、坦克群以及步兵组成,数层阵地使其纵深达300公里,每一层防线都构筑了永久性的工事和堑壕,每一层防线都制定了周密的空军支援预案,形成了一个火力强大的立体防御网络,这条防线被称做“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深渊”。而在中国军队的防线上,数十万官兵开始建设世界上最浩大的地下防御工程,其土石方总量能开凿数条苏伊士运河,沿着对峙线自西向东,数百公里的防线上,深理在地下的永久式坑道和交通壕蛛网般四通八达,前沿的数十万中国官兵设施齐全地生活在地下,他们所布置的火力陷阱能令任何进攻的敌人立即遭到毁灭性打击,这些在地下枕戈待旦的中国官兵被称之为“闭居洞中的龙”。

  在这两年中,在双方的接触线上,无时无刻不发生着阵地对攻战。绝大多数战斗的起因仅仅是一个很小的山头的占有权,或者是一条弯曲的小路的通行权。这是比“摩擦战”要严酷得多的战斗,一个高不过数米的山包,往往持续战斗数周,投入兵力数团,阵地易手数十次,伤亡官兵无数。其中一次最典型的阵地对攻战,发生在一个叫上甘岭的小村庄附近的几个山包上,双方投入兵力的密集、弹药消耗的数量之大、以及官兵伤亡的数字之巨,都是史无前例的。

  在这两年中,朝鲜北部的空中,每日飞机战斗飞行的频繁程度也堪称历史之最。联合国军的轰炸机和战斗机对朝鲜北方昼夜不停地进行了毁灭性的轰炸,美方称之为“空中绞杀战”。中国军队同时进行了规模空前的防空战斗,运输部队在最严酷的空中威胁中强行进行物资补充,其动员的人力规模可以与世界史上任何一次伟大工程的修建相比。

  在这两年中,交战双方在停战谈判的会场上,上演了世界战争史上最漫长、最艰难、最富戏剧性、最明争暗斗的心理较量。

  停战协议每一条款的达成、甚至每一个字的争论,都会带来整个世界瞬时的绝望或希望。繁如星河的谈判笔录和层出不穷的谈判花絮,连篇累牍地占据着世界报刊的新闻版面。

  战俘的抗争,反战的游行,政治的微妙变化,战事的突然进展……

  有一天传来消息:停战协定的签字就要举行。突然,战线中部规模很大的战事又起。李承晚说不要联合国军了,他要“单干”。结果中国军队发动了金城战役,专打要“单干”的南朝鲜军队。南朝鲜军不但伤亡惨重,而且丢失了大片土地。新上任的联合国军司令马克.克拉克将军说:“让中国人教训一下韩国人吧!”

  战争到底是什么?

  真的到停战协定签字的那天了。

  战后,在记录朝鲜战争的浩瀚文字中,曾有过几行文字不经意地写到了停战的那一天发生在前线的一件小事,因为在规模巨大的战争中这件事太小,所以连主人公的姓名也没能留下。前线,一名中国军队的小战士奉命往前沿阵地送一个命令。这张写着命令的字条被折好揣在他的上衣里。通往前沿的炮火不知为什么在今天变得异样的猛烈,小战士奔跑着,躲避着,不时地从这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敌人射来的炮弹追着他,掀起的泥土几次把他埋起来。他不想死,尽管这条路上已经有那么多的中国士兵死去了,他只想尽快完成任务。他几次去摸他的前胸,那张命令还在。就要接近阵地的时候,小战士被炸倒了,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一只脚齐着脚腕断了,断脚就在不远的地方,还穿着胶鞋。小战士脸色苍白地躺了一会儿,开始往阵地上爬,他一只手用力,另一只手抱着自己的那只断脚,他想等爬到了自己的阵地脚就能接上了。小战上爬上阵地的时候已是黄昏,他看见天边有一轮很红很红的夕阳。昏迷前他把那张命令从胸前掏了出来。

  命令:今晚二十二时正式停战。届时不准射出一枪一炮。

  指挥员拿着命令看了看表:二十时整。

  离朝鲜战争正式停战仅仅还有两个小时。

  指挥员把小战士抱起来,大声喊:“来三个人把他背下去!不准让他死了!拿着他的这只脚!”

  一位获得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勋章的老文工团员,在战争结束后出版的一本名为《盛开的金达莱》的书中,回忆了这样一位小姑娘。文工团员晓燕是北京人,16岁,脖子上总爱系一条红色的薄围巾。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时,刚上初中的她加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参加志愿军的时候,全校师生都羡慕她,隆重地欢送了她。晓燕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眼睛大,很亮,歌唱得好,为了让她保护嗓子,上级专门发给她一条很厚的毛线围脖儿,可她一直舍不得围。她唱的那些歌唱英雄的歌都是自己写的,在坑道里一支二胡的吱呀呀的伴奏下,她一唱起来,官兵们就一脸温存地静静地听,忘了鼓掌,直到她唱完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大家时,这才掌声雷动。她唱的那首《歌唱英雄刘光子》,大家都说写得好唱得更好,就是刘光子一个人站起来说:“好什么好?不好!”于是晓燕就找到刘光子同志征求修改意见,那些意见都记在她的日记本上。她的日记本像她人一样很精致,封面上有几个烫金的字:共青团手册。战斗的时候,她也很勇敢,和其他文工团员一起趴在前沿用英语向敌人喊话,劝美国兵过来投降。她的声音细细的,不知道美国兵们听到过没有。后来,她在一个朝鲜村庄里看见一位丈夫上前线自己就要临产的朝鲜大嫂,于是就去照顾她。她把自己那条舍不得围的厚围脖儿拆了,给大嫂织了一件毛衣。朝鲜乡亲很喜欢这个中国小姑娘,她就给朝鲜老乡们唱歌,唱的是朝鲜语的《春之歌》。这天,她正唱歌的时候,美军的飞机来了。朝鲜乡亲们慌乱地跑散,她一个人喊:“别乱跑!进防空洞!”她一边喊,一边奔向开阔地,一边把她那条红色的薄围巾高高地举起来。美军的飞机开始向这团红色俯冲追击,机枪子弹和炸弹在她的身边爆炸,晓燕负伤了,她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血痕,最后,她被一颗炸弹炸倒,红色的薄围巾在爆炸的气浪中飞舞起来。

  志愿军文工团员晓燕死的那天,是朝鲜战争停战协定签字的前一天。

  朝鲜战争停战协定正式签字的时间是: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时。

  签署的文件是《朝鲜停战协定》和《关于停战协定的临时补充协议》。

  联合国军方面签字的是美国人威廉.哈里逊少将,中朝军队方面签字的是北朝鲜人民军南日大将。因为每份文件分别有中、朝、英三种文本,每种文本一式三份,所以签字的人要签名十八次。

  根据停战协定中“签字以后十二小时正式生效”的条款,在签字后的十二个小时内,整个几百公里的战线上,空前猛烈的枪炮声撼天动地。曳光弹、照明弹、信号弹把整个朝鲜半岛的天空打得通红,宛如这里又开始了一场新的大规模的战役。战争的双方都要在最后的12小时内显示自己火力的强大,证明自己斗志的不屈。另外,把弹药消耗完以省得往回搬运。

  二十七日晚二十二时,战线突然沉寂下来,这是一种奇特的“突然”。

  寂静了一下之后,前沿上双方官兵从战壕中探出头来,然后一起欢呼。

  美军陆战一师士兵马丁.拉斯这时看见了夜空中悬挂的一轮明月,“它好像是一只中国灯笼”,他说。

  几个中国士兵溜达到美军的阵地上,拿出几粒糖果和一块手绢要送给美军士兵做礼物,美军士兵说他们不要糖果和手绢。

  美国人说,整个朝鲜战争他们损失了十四万两千零九十一人,其中三万三千六百二十九人死亡,十万三千二百八十四人负伤,五千七百一十八人被俘或失踪。

  中国军队在朝鲜战争中的伤亡人数至今没有公开的记录。

  彭德怀走上了还冒着硝烟的前沿阵地。几个小时前,这里还在战斗。一队担架抬着中国士兵的遗体走下来,彭德怀掀开每一个担架上覆盖着的白布,渐渐地,他的眼睛里充满泪花。他哽咽地说:“就差几个小时,他们这么年轻……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掩埋好,立上个牌子……”走下阵地的时候,彭德怀突然命令吉普车停下来。他下车之后,在路边的泥土中,拣出一只满是弹洞的白色搪瓷水杯,水杯上红色的字是:献给最可爱的人。

  彭德怀捧着这只水杯久久地不说话。

  他不知道这只水杯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但他一定是一名志愿军战士。很久以后,彭德怀喃喃地仿佛在问自己:“这个兵,牺牲了?还是负伤了?”

  这时,北朝鲜所有的城市和集镇,都在反复广播着:

  朝鲜人民军全体同志们:

  中国人民志愿军全体同志们:

  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经过了三年抵抗侵略、保卫和平的英勇战争,坚持了两年争取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停战谈判,现在已经获得了朝鲜停战的光荣胜利,与联合国军签订了朝鲜停战协定。

  停战协定的签订是以和平方式解决朝鲜问题的第一步,因而是有利于远东及世界和平的。它获得了朝中两国人民的热烈拥护,使全世界爱护和平的人民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在停战协定开始生效之际,为了保证朝鲜停战的实现和不遭破坏并有利于政治会议的召开,以便进一步和平解决朝鲜问题起见,我们发布命令如下:

  ………………

  当晚,开城举行了庆祝晚会。

  晚会上演的是两部中国古典爱情剧目:《西厢记》和《梁山伯与祝英台》。

  有人说在前线演出这样的剧目不好,但是还是演了,官兵们看了还想看。当台上的祝英台因为心上人的死而也要死时,台下的官兵们齐声喊:“不要死!不要死!参军去!参军去!”又有人不同意演祝英台为梁山伯“哭灵”那一场,说总是哭,气氛太悲伤。彭德怀说:“人死了,为什么不让哭?”

  舞台上的祝英台最后没有参军而是选择了殉情。在现实永远无法企及的幻觉里,相爱的人化成了蝴蝶双双飞舞。

  志愿军官兵看到这里既感动又惊异。

  不知道在以后漫年的岁月里,那些流着鲜血倒在朝鲜土地上的年轻士兵的身影,是否会如斑斓的彩蝶,留在不再经历战争的人们的记忆里。

  有人邀请彭德怀跳舞,彭德怀说他不会,从来不会。

  再来邀请彭德怀的是一位年龄很小的小姑娘,和晓燕一样有一双很大很亮的眼睛。彭德怀说:“孩子,我拉着你,咱们走一圈吧!”

  于是,一位憔悴的老将军拉着一位花一样的小姑娘的手,他们走了起来。他们走得很慢,从不曾如此动听的音乐缓缓地流淌在他们安然的脚步中。小姑娘抬起头去看彭德怀,彭德怀的脸上是令人敬畏的沧桑。

  所有的人都哭了。

  回顾朝鲜战争,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说:“在三年激战之后,资本主义世界最大工业强国的第一流军队被限制在他们原来发动侵略的地方,不仅不能越雷池一步,而且陷入日益不利的困境。这是一个具有重大国际意义的教训。它雄辩地证明: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1997年6月一1999年11月广州——北京

  2008年11月—2009年2月重新修订于北京

  修订版后记

  五十多年前爆发的朝鲜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参战国最多、死伤人数最多的一场战争。在那块“世界上最不适宜大兵团作战”的地区,武器装备极其悬殊的交战双方构筑了世界战争史上最复杂的工事,跨洋过海登陆朝鲜半岛的美军实施了将这块土地变成“世界上最没的地方”的轰炸,而为保家卫国出兵朝鲜的上百万中国人民志愿军用生命进行了感天动地的殊死战斗。

  三年后,战争停止在它爆发的地方。

  我用了近四年时间写作《朝鲜战争》,并不仅仅是为了回顾。

  如果仅从写作一部书的角度讲,《朝鲜战争》一年就可以写就,因为可参考的资料十分丰富,可采访的对象也比比皆是,而我仅用在收集核对史料和采访战争亲历者上的时间就超过了两年。那时我在广州工作,家门外是这座南方大都市中最繁华的商业街,令人眼花缭乱的生活景象穿梭往来,而我点灯熬油般地日日夜夜梳理着几十年前的这场战争,梳理着战争复杂多变的史实:交战双方每一天的作战决定、作战行动、作战路线;战场上一座山头两侧战斗人数是多少、武器是什么,坚守这座山头的志愿军排长叫什么,班长的家乡在哪里;战线上大兵团推进中,哪一支部队最先达成作战目的,令作战目的最终实现的至关重要的细节是什么;战后当事人对同一事物的回忆会有不同,各国史料对同一事件的记载也会不同,那些细微的出入究竟在哪里……..整整两年后,采访和阅读笔记超过了一百二十万字,战场上的每一天都已烂熟于心。

  但是,我仍未敢动笔。

  我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写这部书?读者为什么要读这部书?

  战争是有史以来人类除和平以外所面临的唯一另种生活形态。人类的和平景象更多地留在了音乐、诗歌和绘画中,而翻开古今中外浩如烟海的历史书籍,令人感慨万千的文字无不是在记述战争。

  人类为什么要为战争留下如此浩瀚的记录?

  一个根本的原因是,战争最直接的需要是生命。

  一九九八年夏季里最炎热的一天,我见到了当年志愿军主力师主力团团长范天恩。一九五0年十一月三十日,在朝鲜半岛西部松骨峰战场上,在美军炸弹燃起的熊熊烈焰中,范天恩的团子弹耗尽,官兵们用带着弹孔的身体死死地拖住美军士兵,直至双方都被烧焦。战后,范天恩成为唯一被收入日文版的《朝鲜战争名人录》的中国团长。几十年过去了,战争也许已被遗忘,年迈的范天恩靠着数不清的小药片维持着极度衰弱的生命,只有当他站起来时,那仍可称为高大的身躯才会令人遥想他当年是何等英猛。范天恩和他的士兵曾用血肉之躯经历过世界上最残酷的战斗,而今天,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用语言复述所有触目惊心的战争场面了。范天恩说:一个原来讨饭的孩子,后来当了我的警卫员,在汉江南岸被美军飞机炸死了。我们用几块木板盖上埋了他。那么多士兵死了,来不及看一眼,部队就冲过去了。回国后,我给他家乡的政府写过信,想找到这孩子的家人,但没有任何回音。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如果找到了他的家人,他们的生活我全包了。一个打过无数硬仗的指挥员,一个举世闻名的战斗英雄,暮年的时候忆及他所经历的战争,无法忘记的只有一名普通士兵。范天恩眼里含着混浊的老泪说:“真正打起仗来,英雄是这些士兵。”

  士兵,战争中最普通、最重要、最大数量的人,他们成为我写作《朝鲜战争》的唯一动因。

  我动笔了。

  那些在极其艰苦的战争条件下进行了举世无双的英勇战斗的志愿军战士,即使时光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他们依然值得我为他们动人的生命故事而歌而泣:他们曾穿着单衣埋伏在寒冷的盖马高原上,然后开始徒步追击美军的坦克;他们曾一波倒下第二波跨过尸体继续冲锋,哪怕战斗到仅剩一人;他们曾在大冰河边一个接一个用身体滚过雷区,为冲击的部队开路……..每一个人都那么年轻,却牺牲得惊天动地,他们值得今天生活在和平与幸福中的所有中国人记住:记住我们这个民族曾有过如此优秀的儿女,记住我们这支军队曾有过如此不屈的精神。我们必须记住,因为他们与我们血脉相连,他们与我们走在同一个民族的历史里。

  生命生生不息地创造,意味着人类千百年来的文明史,文明在战争与和平的交替中更新、断裂、再生、绵延,所以我们拥有了那么多今天读来依然令人慨叹不已、遐想不已、思索不已的历史书籍。

  战争的历史值得阅读,是因为这种历史能够催生伟大与光荣。

  朝鲜战争的历史,是上百万志愿军官兵用生命写就的,这样的历史令我在写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心生敬重。我常常在写作中不由得搁笔长叹,想及今天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民族一旦面临危机的时候,年轻人能否象当年的志愿军官兵一样奋不顾身挺身而出?是否能象当年的志愿军官兵一样面对最惨烈的战斗英勇无畏?对于《朝鲜战争》的写作而言,生动地记述一场战争的历史很重要,深刻地记述战争中一个民族的精神历史更重要。因为前者是“昨天”的事情,而后者会在今天传承,并将影响到我们的明天。我力图让今天的读者在《朝鲜战争》中因为祖国、民族、理想、精神、信念、意志等等因素,与他们的前辈相识相知,重温一个人、一支军队、一个民族无论什么时候都需要的不屈的精神。还有那位令全世界瞩目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我曾反复阅读他后来身陷囹圄时写下的关于朝鲜战争的“交代材料”,这位为了新中国浴血奋战了一生的人,他所经历的是我们许多人根本没有勇气和力量承担的。这就是构成历史的不同寻常的内容,是历史事件中最值得书写的那部分内容。

  《朝鲜战争》第一次出版的时候,名为《远东朝鲜战争》,现在重新修订后再版,采纳了众多读者的意见,更名为《朝鲜战争》。同时,在修订的过程中,采纳军史专家的意见,将书中所有的电文重新一一核对;并在海内外一部分读者的建议下,引用了此书出版后美军最新问世的战争史料。

  从第一次出版的一九九九年,到二00九年,整整十年过去了。十年里,我在北京的公共汽车上看见过读这本书的年轻人,在飞往烟台的飞机上看见过阅读这本书的中年人,也遇到过向我要这本书的野战军政委和军兵种司令员。沈阳的一位下岗职工买不起书,把报纸上的连载剪下来贴成厚厚的一本,托人辗转带给我想换一本书留给他保存;黑龙江一位朝鲜战争中双目失明的老兵,让他的弟弟把这本书给他读了三遍;江西的一位交警看完这本书后,写信指出了长达六十万字的书中哪个地方错了一个字。《沈阳日报》将这本书连载了整整半年,报纸的编辑打电话说,大年三十的晚上还有人站在报栏前看连载,而那一天沈阳大雪纷飞……

  感谢所有的读者。

  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

  我祈望《朝鲜战争》是一本出版了许多年之后依然值得一读的书。

  王树增

  2009年2月20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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