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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女儿梁春水:忆父亲“送礼”

  进了腊月,春节将至,叫我想起去年的除夕。

  那时,我在父亲浩然三河“泥土巢”家里。元旦前,母亲因心脏病发作住进三河县医院,治疗后病情缓解,刚刚接回来,仍然不能下床活动。那几日,家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县里,镇子上的,还有远近的农家朋友,进门就嚷拜个早年。许是乡俗,一到三十儿除夕这天,院门口就咔嚓一下子静了下来,再没人来敲门。父亲却高兴起来:“正发愁没功夫出去一趟,这回行了。”

  吃过午饭,母亲在里屋休息,我见父亲轻手轻脚地往纸箱里装着麦乳晶和水果罐头,就过来帮忙。两个纸箱装满了,他指着旁边剩下的几筒罐头说:“再拿个菜篮,都装上。”我问,这么些东西给谁呀?他说:“到我们镇子的敬老院,去看看那些没儿没女的老头、老太太。刚过世一个,还有十一人,每人一份。”父亲是三河县段甲岭镇的名誉镇长,镇上有个镇办敬老院。说着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两瓶酒,我一看,是他平时没舍得喝的茅台。说实在的,我真有些不愿意,那些土生土长的乡里人,多半是喝不出这名酒的味道的,岂不可惜?这时,父亲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不让他们尝尝,他们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喝到这茅台酒呀!”我没敢再说别的,只问几点来车接。“车,什么车?我想骑自行车去,好不惊动县里和镇子上的领导。”我隔窗看见院子里停放的自行车。原来他早有打算,早有准备。我很担心,近几年,他几乎没摸过自行车,又是在这样的严冬,要骑上二十里地。父亲很不在乎:“车跟游泳一样,学会了就不会再忘的。没关系,摔不着。”我还是不放心,看看母亲已经睡着,就决定跟他一同去。

  出了泃阳镇,走在乡间的公路上,才感觉到城乡的不同。北京的除夕车水马龙,采购的、办事的、往家赶的,正是人们在街面上活动的时候;乡村则不然,远道的都提早回了家,在家的该围着灶台忙碌年饭了。于是平日里吵闹不停的公路,突然就闭了嘴,只偶尔有一两辆自行车或汽车驶过。呼吸着宁静的空气,脚上也轻快了许多。

  前边出现一片村舍。父亲说:“这是黄土庄。”果然,我们经过街心时,看到一座石碑,上有“黄土庄”三个字。“这是前街。瞧两个村子都连起来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亲切。几年里,他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每次都来去匆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在这么一个除夕的下午,脚蹬着自行车,去看望一群老人,思绪便会自然地飞回过去,驰往未来。父亲显出少有的兴致:“年轻当记者的时候,总是骑车去采访。从通县到房山百十里地,一天打个来回,晚上还要赶稿子,那是常事。”

  说话间,公路的远处又跳出一片房屋。父亲说:“你瞧,到了,前边就是敬老院。”我们拐进一条通向村子的土路,他接着说:“很长时间没骑车了,看来还行。要是坐小车,‘嗖’地一下子就到了,还有什么意思。”

  敬老院里,静悄悄的,宽宽大大的院子显得有些空落,没有农家小院里那种春节前忙碌、热闹、喜庆的气氛。我们的到来,给这个沉寂的院落带来了生气。

  父亲对这里似乎早已熟悉,他向我说着几位老人的情况,带着我挨着房间地向老人拜年。老人们有些不知所措。敬老院院长在一旁说道:“这是咱们镇长老浩给大伙拜年来了。”旁边的一位老人忙双手合实地拱着手。父亲又说:“本该和大家一起喝一杯,可家里有个病号不能陪你们。”他拿出茅台酒,转向院长:“晚上,你代我敬老人们一杯。”

  我们顶着西北风又上路了。想着敬老院里那些或眼花耳背,或反映迟缓的老人,我问父亲:“他们都知道你吗?”父亲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儿没女的,虽说吃穿不愁,也够寂寞的。只要他们能多感到些温暖,咱们就没有白来。”

  这是1990年的春节,父亲浩然唯一的一次外出拜年,唯一的一次送礼。

  1991年2月3日

  (来自“泥土巢”的博客,原题《那年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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