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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魏巍:长篇小说《东方》(连载)(1)

纪念魏巍:长篇小说《东方》(连载)

——纪念抗美援朝七十周年暨魏巍诞辰一百周年

 

编者按:2020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参战七十周年,又恰逢36日是魏巍诞辰一百周年,抗美援朝是毛主席领导中国共产党决策的,带领全国人民团结一致,指挥中国人民志愿军把美国为首的十七国侵略军从鸭绿江边赶到三八线以南,取得伟大胜利的新中国立国之战。在新中国刚成立三百多天,美国侵略者就把战火烧到朝鲜半岛,轰炸中国丹东等东北边民,面对世界头号军事强国美国,有征服了德国日本的威名,有最雄厚的科技工业实力,有海陆空全现代化机械化的军事装备,有原子弹核武器的战略后盾,有整个资本主义国家的后勤供应,由美国为首的17国联军,只有步枪山炮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毫无畏惧,在毛主席的决策下,抗美援朝保家卫国,1950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第一战役12天,第二战役29天,就把美国为首的17国侵略军从鸭绿江边赶到了三八线地区,取得了震惊世界的战果。经历五大战役和2年多的较量,最终迫使美国在三八线停战,中国人民志愿军取得胜利,创造了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为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兵参战七十周年暨魏巍诞辰一百周年,橘子洲头网站特连载魏巍长篇小说《东方》。

内容简介:《东方》是著名作家魏巍所著的长篇小说,全书共分三本,六部,小说先后获首届茅盾文学奖、首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和首届人民文学奖。作品是以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为背景,深刻再现在那火红的岁月中,一位普通的志愿军战士的战斗和情感历程。通过对朝鲜战场和中国农村生活的描写,全面反映了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魏巍长篇小说《东方》,创造出了数以十计的深刻动人的艺术形象,其中特别是对主人公郭祥这个崭新的文学典型的成功塑造,在艺术上和美学上都具有相当丰富的意义,是值得认真地加以分析和研究的。郭祥之所以成为一个崭新的文学典型,在艺术上取得了如此的成功,首先是因为他具有与别的文学典型不同的鲜明独特的个性。

    

作者:魏巍

第一部     

 

第一章   故乡

 

平原9月,要算最好的季节。春天里,风沙大,就是桃杏花也落有细沙。冬景天,那紫微微的烟村也可爱,但那无边平野,总是显得空旷。一到青纱帐起,白云满天,整个平原就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滚滚绿海。一座座村镇,就像漂浮在海上的绿岛似的。可是最好的还要算是秋季。谷子黄了,高粱红了,棒子拖着长须,像是游击战争年代平原人铁矛上飘拂的红缨。秋风一吹,飘飘飒飒,这无边无涯的平原,就像排满了我们欢腾呐喊的兵团!

现在一辆花轱辘马车,正行进在秋天的田野上。老远就听见它那有韵节的车声。细小的铜铃声也很清脆。

这辆马车是从京汉路的一个小站上来的。一大早起,它就载着旅客,离开了那笊篱上垂着红布条的村野小店。小青骡子刚刚吃饱饮足,正像爬山没有经验的青年人,一上路就打冲锋,使得心疼的主人也勒它不住。早晨风小,草棵里露水很大,小青骡子蹄子湿漉漉的,走得十分起劲。不到小晌午,就赶出了30多里。现在已经是正晌午了,太阳晒得人老是擦汗,可是它却慢下来,还没有赶到打尖的地方。赶车人由它走着,尽管人们催促,赶车人可有赶车人的主意。

这车上原有六名旅客,中途下去了两个,还是很挤。车尾上用绳子煞着高高的行李卷儿。小青骡子的料袋子,带着长绳子的小水桶,也在那里系着。车厢里两个妇女一个孩子就占满了。我们的主人公,坐在车前面,两条腿在车下不住地悠打着。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他卷了一支大喇叭筒纸烟,含在嘴里,正在同人们亲热地谈话。因为天气热,他解开了军衣扣子,敞着怀,手里拿着军帽,露出一头浓发。他个子不算太高,但显得十分灵活敏捷。那一双眼睛,流露着坦白、直爽、快活,甚至还有一点顽皮孩子的神气。他同人们好像没有一点隔阂,跟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叫大嫂,跟那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叫大妹子,很快就混熟了。

“同志,你是哪村的?”姑娘问他。

“凤凰堡。”

“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有爹,有娘。”

“出去年头不少了吧?”

“有个几年子了。”

“我舅舅也在部队里,我这次去瞧他了。”姑娘接着问,“你在部队里做什么工作?”

“你猜猜看。”

姑娘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说:

“你是个通讯员吧?”

“哈哈,你猜对了。”

他嘻嘻一笑。真的,在哪儿驻军,房东没有不把他当成通讯员的。部队一驻下,他在炕头上两条腿一盘,就同老乡家长里短地扯起来。满口婶子大娘叫得真甜,那些穷苦人眉开眼笑,没有不喜欢他的。他同那些通讯员差不了几岁,又常同战士们滚蛋子,一时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等到部队集合起,他站在100多人队列前讲话,这才知道他就是连长。

花轱辘马车慢悠悠地走着。路两旁,高粱穗又大又红,密密地排列着。满耳都是高粱叶哗哗的响声和蛐蛐的歌唱。当小青骡子的蹄声临近时,蚂蚱蹦跳着,展翅飞到远处。蛐蛐的歌声也停了。等到车轮过去不久,它们又唱起来。

“快醒醒吧,天下雨了!”姑娘忽然向那个赶车的身上拍了一下。原来他正抱着长鞭子打盹,小青骡子探头瞅着高粱叶,车停下了。赶车的揉揉眼,轻轻地挥了挥鞭子,车又走动起来。

这一带,路两边都是高粱地。冀中土地肥美,庄稼人种地贪馋,地边儿紧挨着车道沟。大车走到这儿,就像钻进一个没有头的长胡同,碰得两边的高粱叶哗哗地响。不断有一两枝高粱,被风吹得垂着红穗,斜倒在路上。小青骡子走走停停,老是把头向两边探着,车已经走得越来越慢。

“你看把孩子热的!”那位大嫂用手给孩子遮着阴凉,对姑娘说,“来凤,你催催赶车的大哥快一点儿吧!这样天黑能到家吗?”

“我保你吃饭以前赶到!”赶车的打着喜诨。

“嘻!你看你多会耍嘴!半夜赶到,不也是吃饭以前到家吗?”那个叫来凤的姑娘说。

人们笑了一阵。赶车的还是不慌不忙。1950年那个时候,在冀中平原上,就有些富裕中农看上了赶脚这行买卖。地里活雇上个人用不了几个钱,他们赶一趟脚倒挣钱不少。这样倒腾两三年,就能买房置地。这匹小青骡子,就是赶车人的心尖子,他怎么肯累着它呀!

这时,我们的主人公忽然笑了笑。他把包袱上系着的小桶悄悄解下来,用孩子的小褥子一盖,就挤挤眼说:

“赶车的,你那个给牲口饮水的小铁桶怎么不见了?”

“啊?”赶车的扭过头来,“糟了!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我刚才还见着哩。”

“过那棵大柳树的时候还有吗?”

“有。”

“那,掉下的工夫不算大。”他把鞭子递过来,“麻烦麻烦,你替我赶一会儿,我去找找。”

“那你可得买包烟请请我!”

“行!行!”

赶车的一跃身跳下车向后跑去。车上的姑娘媳妇拼命地忍住笑。鞭子换了主人,乓乓两声脆响,虽然并没有挨着小青骡子,但它已经觉得马虎不得,立刻丢下高粱穗子走得起劲了。蚂蚱飞溅着,烟尘腾起,姑娘媳妇咯咯笑着,很快就赶出了十几里,在预定打尖的村庄一家小饭铺门前停下了。

等赶车的满头大汗赶回来,这位年轻人正用小桶给牲口饮水哩。他摸出烟荷包,递给赶车的说:“你看,车也给你赶到了,小捅也给你找着了,也不让你买烟,来,先抽我一锅吧。”逗得姑娘媳妇又笑了一阵,姑娘笑得弯着腰,把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这时只听店里有人喊道:

“那不是嘎子吗?嘎子!”

大家扭头一看,只见小店里走出一个胖乎乎的汉子,腰里系着水裙,肩上搭着手巾,赶过来用两只手摸着年轻人的手说:“嘎子!你回来啦!多少年了,还记得我呗?”

嘎子哈哈大笑说:“烧饼老王,忘了你可就没有烧饼吃了。”原来这人做的烧饼方圆三五十里出名,就得了这个绰号。

老王拉着他笑了一阵说:“快进来歇着!嘎子,这些年你钻到哪儿来着?这街上的人老念叨你,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们的嘎子哪儿去了!”

大家到小穿堂屋坐下。赶车的问:

“他是哪个嘎子?”

老王眉毛一扬说:“你这人真糊涂!坐你一路车,还不知道车上的大哥是谁!他就是那个烧炮楼、打汉奸、捉日本鬼子的嘎子呗!还有哪个嘎子?”

“哟!他就是嘎子!”那个媳妇惊讶地说,“早就听人说嘎子长,嘎子短,我老想看看他那嘎样儿,这回说了一路话,还不知道是他!”

“他刚才还说自己是个通讯员呢。”姑娘用指头点着他说,“怪不得人叫你嘎子,你真嘎呀!”

“嘎不嘎,反正把我摆弄得够呛。”赶车的擦着汗,气喘得很不匀实。

老王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把脸一抹哈哈大笑着说:“人的心眼儿是七十二窍,他这心眼儿三百六十窍也多,连日本鬼子都斗不了他,你还斗得了他?”

姑娘说:“听说你扮新媳妇拿了大李村的炮楼,你是怎么装扮来着?”

嘎子只是笑。

“光龇着牙笑哩,你可说呀!”姑娘又催。

嘎子嘻嘻一笑说:“那一回,我们政委给我借了个大花褂子,还有四两粉。大花褂子我倒是穿上了,就是那粉,我搽了半夜也没搽白,弄得我困得不行。第二天在轿里,我抱着一挺机枪睡了一小觉,就走到了……”

姑娘咯咯地笑着,又问:

“那年,听说在这铺子里也打过一仗?”   

老王正给大家做面条,小铁勺儿叮当乱响。这时扭过头来说:“你就别提了,差点儿没叫他把我吓死!”老王顺手一指,“那回嘎子就在这个地方坐着,他正端着碗冬瓜汤喝哩,我眼一扫,从对过来了一个日本兵,一个特务。把我的脸都吓白了。嘎子手疾眼快,把我那脏水裙一束,拿起抹布就抹桌子。那两个家伙一进门,嘎子就笑嘻嘻地迎上去说:‘太君的请坐!’那两个家伙坐下了,我才放了心,就给那俩家伙张罗吃的。谁知道那个特务眼尖,浑身上下老是打量嘎子。嘎子正端着两碗汤走上去,那个特务突然说:‘你是什么人?’嘎子说:‘我是跑堂的。’那个特务说着站起来就要搜他,我心想坏了,可是嘎子嘻嘻一笑,说:‘别忙,你先喝碗汤吧!’说着他把两碗滚汤兜头泼过去,烫得那两个家伙怪叫,正要掏枪,嘎子那把大净面盒子已经逼住了他们:‘不许动!’……哈哈,他在我这儿喝了一碗冬瓜汤,捉了两个俘虏。可也真把我吓死了,好几天我心里还扑腾。”

“别说了,老王。”嘎子说,“那时候,你呀,就怕在你这小铺里打仗。”

“那也难说。”老王说,“我这政治觉悟是不高,可我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个小铺子吃哩!你在这儿一打,我这饭碗就得叫你踢了。可是你们也没少打呀!别人专爱在僻静地方躲着,夜里出来打,你倒好,专爱找热闹地方。你说说这明月店每逢大集,你哪回不来?倒是也沾了你的光,那些汉奸特务收税的,到底来混闹的少了。”

大家扯了一阵闲话,汤面、烧饼已经端上来了。大家匆匆吃过,付了钱,走出门外。

这时候,小青骡子也吃饱了。它是在街上吃的,面前摆着一条长凳,上面放着半筐青草,不用说,它早已习惯了这种打尖方式。

大伙上了车。听说嘎子回来了,有不少人挤到车前来看。弄得嘎子怪不好意思的,他笑着说:“我是新媳妇吗?你们这么看我?”

“嘎子,你比新媳妇还稀罕哩!”一个老头笑着说。

“回去吧,乡亲们,有工夫再来看望你们。”

那辆花轱辘马车已经开动,它又滚动在那高粱叶像流水一样哗哗响动着的平原上了。

 

第二章   柳笛

 

离开明月店,走了30多里,前面就是梅花渡。那个姑娘和媳妇兴奋地说:“可到家了!”马车赶过堤坡,就看见了大清河。太阳已经平西,那一湾满荡荡的绿水,抹上了一层红色。对岸那棵老柳树上,系着一只木船。旁边有一个纸烟摊子,散坐着几个人。卖纸烟的正在晚风里收卷起他那白色布篷。

大伙下了车。赶车的摆着手喊:“老波哥!快摆过来吧!”

只听对面说:“老亨!你捎来好东西没有?”

“我可养活不起你们这帮大肚小子。”赶车的和对岸那几个人笑骂着。

说笑间,船撑过来了。撑船的和人们亲热地打着招呼,花轱辘马车上了摆渡,小青骡子单另由赶车的牵着,人们坐好,船就开动了。

过了河,大家随意付了渡钱,船家也不争执,只是对赶车的说:“老亨!你这人是光吃不拉,小心撑破了肚子。”赶车的打着哈哈。原来他来往过路熟了,也不拿渡钱,只在逢年过节带来一瓶半瓶酒,算作报酬。

进了梅花渡大街不远,姑娘和媳妇就嚷:“停下吧!到了。”嘎子用眼一扫,这一带都是一色青砖瓦房,占了小半道街。嘎子问:

“这不是许家大院吗?”

“是呀,”来凤下了车回答说,“现在我们就在这儿住呢,是土改时候分的。”

“怎么院墙不见了?”

“你说的是花垛口大高墙呀,早就拆了。几十家进出一个大梢门,真别扭,咱们又不防穷人,也不要他那个势派!”

“门口那眼井呢?”

“你眼花了,那不是吗?”来凤顺手一指。

原来那眼井就在眼前。水井旁边有一大块青石。嘎子看着看着,不由一阵激动,背过脸去。临分手时,那姑娘叫他嘎子哥,那媳妇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听见……

出了梅花渡大街,这辆马车就滚动在迷离的月色中了。真是最快活的人也害怕孤独。嘎子顺手扯了一片高粱叶子,卷着卷儿,望着在夜色里微微发白的路。13年以前,也是这样的黑夜,那个11岁的嘎子,光着小黑脚丫,从家里逃出来,走的不就是这条路吗!在刚才那块大青石上哭的,不也是他吗!想起这段辛酸的往事,嘎子把那片高粱叶子扯碎了,滴落了一滴晶亮的眼泪,因为夜色的掩护,没有人知道……

1937年春季。一个大风天,又黑又瘦的小嘎儿,正爬在一棵高高的榆树上去捋榆叶。树底下放着他的小棉袄和一双小鞋。他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开花棉裤坐在树杈上,两只小黑脚丫在下面搭拉着。树枝上吊着小篮子,风一吹,小嘎子和他的小篮子就随风摆动。他愉快地捋着榆叶,还不时地唱一两句小戏。

他的伙伴小堆儿在另一棵树上。树底下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小破花袄,在那儿挑野菜。

快晌午了,小女孩挑的野菜才刚刚盖住篮底子。她就仰着头喊:“嘎子哥!给我扔下几枝儿吧!”

“那你可得接住!”

小女孩同意了。小嘎子用小镰刀砍了几枝扔下来,小女孩在树底下接。小堆儿在那边树上喊:“小雪!我也给你几枝儿!”

小雪就在两棵树下来回跑着,笑着。突然,小嘎子一个不小心,镰刀掉下来了,不知碰到小雪哪儿,小雪蹲在那里哭起来了。

小嘎子赶忙下了树,一看小雪的小腿上,破了一个小口子,流出了几滴血。“别哭啦,还没瓜子皮儿大哩!”小嘎子伸手捏了一撮细沙,捂在小口子上。又说:“你别告我妈,我给你做个柳笛儿!”

小嘎子腰里别上镰刀,像小猴子一样爬上柳树,砍了几根柳枝跳下来。他皱着眉头拧了好半天,才做成一支柳笛递给小雪。小雪开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接过来一试,嘟嘟地响,不由得笑了,就一面嘟嘟地吹着,跑到那边孩子群里编她的柳笛去了。

等到嘎子刚刚爬上榆树,就看见小雪一路哭着跑回来,说有人夺去了她的柳笛儿。

“是谁?”嘎子在树上探着头问。

“是谢家小子。”小雪哭着说。

一提谢家小子,小嘎子就知道是本村大地主谢香斋的小子家骧。

“他还骂我,”小雪越发哭得伤心,“说我娘还是他家的使唤丫头哩……”

小嘎子的小拳头攥起来了。

小堆儿也在那棵树上挥着拳头喊:“下去,打他个财主羔子!”

小嘎子急手忙脚地两手抱着树干,嗤溜一下就下了树,老榆树皮把他的小肚子擦了一道道红印。

“走,找他去!”小嘎子蹬上开花鞋,提着小破袄,在前面领着小雪。小堆儿也下了树,握着小拳头跟在后面助阵。

他们在村头一片枣树地里找见了谢家小子。那谢家小子跟嘎子差不多一般大小年纪,穿着蓝色茧绸小袄,头戴着缀着红珠子的小瓜皮帽,正把弄着柳笛吹呢。

小嘎子把小破袄往地上一撂,走上去说:“你干吗抢她的柳笛儿?”

“你管不着!”谢家小子瞪着眼说。

“我怎么管不着?那是我给小雪拧的。”

“树还是俺家的哩!”

小堆儿也抢上去说:“是你家的,你干吗不自己拧一个?”

谢家小子看他们人多,把柳笛往口袋里一装,拔腿想跑。小嘎子上去一把拉住,就伸手去夺那个柳笛。小堆儿也上了手,柳笛就扯破了。

“嘎子打人哩!嘎子打人哩!”谢家小子鬼叫起来。

“你还叫哩!”嘎子想,上去就是两拳头,把他那个小瓜皮帽也打掉了。小堆儿在一边助阵:“打呀,哎呀呀,打死王八我还喝汤呢!”那谢家小子一路大哭大叫着跑回去了。

大家打了胜仗,不由一阵高兴。嘎子望望天,天空也显得格外瓦蓝。他正想唱几句小戏,忽然想到篮子还在树上吊着,就拼命地跑起来了。小堆儿也跟着跑。弄得小雪都有点儿跟不上了,但是她老是想笑。

等到小嘎子提着篮子,一路唱着小戏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小嘎子瞅瞅太阳,心才有点慌。心慌的倒不是刚才那件平常小事,而是妈正等着他的榆叶下锅哩,已经晌午错了。但是他看了看满满一篮子榆叶,心想,随便编个什么瞎话也混得过去,就推开小栅栏门,走进了院子。

刚要跨进他那小破坯屋,只听屋里妈妈抽抽咽咽地哭,还听见爹粗声粗气地骂:“还哭哩!不是你那混账小子,怎么会给我惹下这么大事!”妈妈哭着说:“我孩子混账,可小孩子打架格孽的,也不能吐我一脸哪!”爹又说:“吐你一脸是小事,你没听见人家太太还说:你们要不想种我这地,就言一声!我看你没有地种,跟你那混账小子喝西北风去吧!……”

小嘎子一听,事情坏了!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正犹豫不定,只见爹跨出门来,他扭头要跑,被爹上前一把抓住说:“你这小兔崽子可回来了!”说着褪下一只鞋来,按倒就揍。小嘎子觉得小屁股烟熏火燎地疼,就哭着喊:“妈呀,不怨我呀!不怨我呀!”“不怨你?我这一辈子背兴就背在你身上了!”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打。妈妈冲出来死拉硬拽,好半天才把父亲拉开。小嘎子的泪在地上流湿了一小片,篮子早滚到一边,满满一篮子榆叶撒了一地……

嘎子爹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因为他只有三亩来地,主要靠种谢家几亩租地过活。虽然一年起早贪黑,辛苦到头,粮食落不下多少,可是要失去这几亩租地,就更没有一点儿活路。刚才谢家婆娘来这里说了几句恫吓话,早已使嘎子爹魂失魄散。就在这个下午,嘎子爹让嘎子洗了脸,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空着肚子,硬拉着他到谢家赔罪。嘎子半道要溜,又被爹打了两巴掌,才赶进谢家大门。谢家婆娘和谢家小子大模大样地站在台阶上,他父子俩站在台阶底下,嘎子爹磕磕绊绊说了无数好话,又强捺着嘎子爬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最后还说:“少爷,过几天到俺家去吧,叫嘎子给你做好多好多柳笛儿!”嘎子哭了,谢家小子笑了。

一回到家,嘎子就全身发烧,倒在破炕席上,饭也不吃。娘也没有吃饭,爹也没有吃饭,全家守着嘎子,嘎子满眶眼泪。他弄不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恨那个戴瓜皮帽的谢家小子,他恨那个鹰钩鼻子的谢家婆娘,他恨他们的花垛口、黑梢门。他也怨不讲理的父亲。他说着胡话,迷迷糊糊地睡了……

这当然不会是一件事情的终结。

过了没有几日,这一天日丽风和,谢家出门打猎。在大清河北,这家地主虽不算最大,可一切行动都颇有些势派。谢香斋在前面骑着一匹雪白大马。他兄弟谢清斋坐着一辆两套骡子的轿车。谢香斋的孩子家骧,谢清斋的孩子家骥也坐在里面。骡子带着满脖子的铜铃,双双地响着。后面跟着六个长工把式,每人的袖子上都套着皮筒子,站着一只大鹰。其中有三只黄鹰,三只“秃葫芦”,全戴着精致的小皮帽子,还垂着两个小皮耳朵。一到村外就在田里一字儿摆开,白马走在正中,不管是谁家的田,谁家的地,就这么平推着践踏过去。那辆轿车走走停停,在大道上随行观看。

小嘎子的家紧靠村南头,这时他也丢下活,立在墙头上看。多有趣呀,小嘎子一霎时竟忘记了这是谢家的大鹰。只见那两只腾起的大鹰,时高时低,盘旋飞翔。突然间,一只大鹰像疾箭一般地俯冲下来,好家伙,比嘎子站在高岸上向水里扎猛子还利索哩。说话工夫,场里一群鸡咯咯乱叫,小嘎子追上去救,他家的一只芦花公鸡已经溅着血死了……从此,嘎子不仅恨那个谢家小子,恨他们的花垛口、黑梢门,也恨他们家的老鹰。

给爹娘说是没有用的。他需要自己想一个主意,而且要什么人也不知道。

第一天,小嘎子没有想起什么主意。第二天,主意想起来了,他高兴得要命,可是白天玩得太厉害,晚上睡在那儿,睁开眼已经大天亮了。他打了自己两拳头,恨自己没有志气。第三天,他决定动手干,妈妈又叫他到姥姥家借东西,他叹了一口气,只有等到第四天……

第四天的晚饭,小嘎子吃得最饱,也就是说,比平常多吃了一倍的糠饼子和榆叶汤。他抹抹嘴,对妈妈说:“妈,小堆儿叫我跟他就伴哩,我去了。”“明天可早点儿起来。”妈妈说,他连声在黑影里答应,摸了一件什么往口袋里一掖就出去了。他的开花鞋踢里踏拉的,“就是这个讨厌。”他心里想。

浓墨一样的黑夜。小嘎子很快就走到了谢家的后门。“可不要碰见那条大黑狗。”这样一想,老像看见那条大黑狗闪着绿荧荧的眼要跳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腿肚子。“真是胆小鬼!”他骂了自己一句,又往前走。“要碰见人怎么办呢?”他又站住了。“不要紧,我就说找许大伯借东西。”这样想着,他就一闪身进了后院。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有两排矮房:一排是碾棚、磨房,一排是长工屋和马棚,那几只大鹰就养在紧挨着马棚的一间闲屋里。这是小堆儿对他说的。小嘎子一走进来,长工把式的屋里全点着灯。“糟了,人还没有睡呢。”他几乎嚷出声来,怨自己来得早了。要是不性急就更好了。一阵心慌意乱,他就往黑影里钻,一钻就钻到磨房里。

多么黑的磨房呀,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他蹲在磨道里,一时听见脚步声响,觉得有人要来套磨了;一时又觉得那个谢家小子站在黑影里说:“哈哈,我看见你在这儿藏着呢!”他的心老是怦怦地跳。“不要害怕!”他鼓励着自己,“只要等他们睡了觉,就能办事!”可是,时间是多么地长呵,简直比一年还长。他不断地把头伸出门外去看,终于对过小窗户上的灯光,一个个地灭了,好像合上了眼睛似的。他高兴得要命,现在只剩下那个鹰房的灯还亮着,只要这盏灯一灭,他就要立刻像小猫一样地蹿出去。嚓!嚓!这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可就是这盏灯古怪,它老是亮着。还听见里边不断地喊:“!!”“嘘!!”小嘎子想:“莫不是我进门不小心,叫他们瞅见了吧?他们许是知道有人来偷鹰了吧?”小嘎子火烧火燎的,再也忍耐不住,就钻出磨房来。他迎着鹰房的门口一看,只见黄鹰站在架上,那养鹰把式跟它面对面不断地挥着手,“!!”地喊着,弄得那鹰不时地扑扑翅膀,咭咭地叫。嘎子不知道这就是“熬鹰”,要让它终夜不能合一合眼,要熬去它那在山野里养成的举翅万里的性格,为这有花有鸟的庭院服务。嘎子不知道这些,暗暗地骂那个养鹰把式:“你的精神头倒不小!天这么晚了,还逗着它玩呢!”他又想:“哼!你总不能不拉屎尿尿!”嘎子的胆也大了,这次他没有钻进磨房里去,就往碾盘上一蹲,这座碾棚正对着鹰房。

夜静更深,斗转星转。不知熬了多长工夫,嘎子忽然惊醒,原来他也打起盹来。他揉揉眼,向鹰房一看,只见灯还亮着,可是已经没了人,也再没有那“!!”的喊声。“哈哈,你也困觉去了!”嘎子得意地想,摸摸口袋,轻轻跳下碾盘,就蹑手蹑脚地朝鹰房走去。一进门,就看见那六只大鹰,都栖在架上,脚上有一条红绸带子在架子上系着。它们用一只腿立着,蜷起一只爪托着嗉子。嘎子从口袋里摸出小镰,几天以前他就将木把卸掉,磨得飞快。现在他的计划就要实现了:要马上把鹰的脖子割断,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家去睡觉。“先杀那只大家伙吧,也许就是它抓的小芦花鸡。”说着,就立刻伸手去抓。谁知脚尖踞得老高,还是够它不着。他就把墙角那只独凳搬过来,爬了上去。他原先想,抓住它,嚓地一刀,无非是像杀鸡一样,可有什么难的;谁知伸手一抓,那恶鹰脖子挺起,咭咭乱叫,爪子一扬,弄得小嘎子顺手流血。小嘎子费了好大事,才捉住它的脖子,那鹰的长翅在他怀里扑啦啦的,打得他的半边小脸生疼。小嘎子割断红绸带子,把小镰放进口袋,用两只手才将它结结实实地捉住。这时其余几只鹰也惊动起来,扑着翅膀怪叫,把窗台上那盏小油灯也扇灭了。“糟了!养鹰把式要进来可怎么办呀?”小嘎子心慌意乱,抱着鹰跳下凳子就跑。他在院里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开开后门,拼命地向田野里跑去……“就是你们追上来,我也不给活的!”小嘎子掏出小镰,一边跑一边割鹰脖子,割了好几刀,才把鹰往地上一掼,那鹰在夜色里嚯地腾起好几丈高,又从半空中掉下来,满地扑啦啦地打旋。小嘎子听见谢家大院一片喧嚷,接着是两声清脆的枪声……

这时,小嘎子觉得有无数追兵从后边赶来。有谢家的长工、养鹰把式,有看家护院的,还有谢家小子,他们全提着枪狠狠地追。他们的猎狗、大黑狗也伸着舌头在两边飞跑。嘎子越发跑得快了,不管方向,不管道路,不管庄稼地、柳子地,跌倒了又爬起来,他的一双小黑脚丫不停地向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小嘎子听了听后边没有动静,脚步才放慢了。他觉得两条腿又酸又疼,有一只小脚丫也扎得难受,他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鞋早跑掉了。他坐在一棵小枣树下歇了一会儿。怎么办呢?回去吧,还脱得了爹的一场毒打吗?不又要爬到地下,去给那个混蛋小子磕头吗?不行,决不能回去。就是要饭,也不能回去。他站起来,又向那黑茫茫的大野走去。

走了很久,小嘎子下了一个土坡,忽然看到有许多星星在脚下闪动,原来是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可不能过河!”他想,“过去河,谁知道是什么地方呀,以后想回家也找不到路了。”他就顺着堤坡走,进了一个黑魆魆的村子。一进村子,小嘎子觉得又累又饿,渴得难受。他找到了一口水井,井上没有柳罐。他见旁边有一块大青石,就坐上去等着打水的人。这时虽然鸡声四起,可是村庄还在沉睡,四外没有一个人影。小嘎子坐着坐着,第一次感到了孤独,妈妈现在干什么呢?小堆儿、小雪也看不见了,小雪的妈妈杨大妈也看不见了,她待自己多好呀。他哭了一阵,什么时候躺在石头上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小嘎子被人推醒的时候,已经大天亮了。他咕碌坐起来,揉揉眼睛,才看见是一个挑水的,穿着破棉袄,腰里束着褡鋛,高高的个儿,满脸胡子,像父亲那么大的年纪,非常慈祥和善。那个人问他:

“小患儿!你是哪里的呀?”

“我,我是大周各庄的。”他瞪着小黑眼珠随机应变地说。

“你怎么跑到了这儿?”

“可不能说实话。”他心眼里想,就说,“我爹娶了个后娘,把我赶出来了。”他翻翻眼睛,看那人是不是相信。那人怜惜地叹了口气,小嘎子才放心了。

等那人把水打上来,他立刻扒着桶鋬儿猛喝了一气,又觉着饿得难受,想要点吃的又张不开口,就说:

“大叔!你们吃过饭没有?”

“你还没有吃饭吧?”

他点点头。那人就说:“你跟我来!”说过,挑起水桶在前面走,他低着头在后面跟着。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光着一只脚丫,只穿着一只鞋子。自己觉得好笑,就干脆脱下来用手提着。

进了那花垛口大院,那人放下水桶,就把他领到长工屋里。又给他拿来几个红饼子,提了一壶水。小嘎子饱饱地吃了一顿。那人扫了扫炕,把条脏被子摊开,指着说:“这是我的铺,你睡吧!”说过,那人把门一关就走了。小嘎子躺在那儿,正在胡思乱想,只听窗外有人说话:

“唉!这孩子真可怜!叫后娘赶出来,腿都跑肿了。”正是那人的声音。

“老康!你认他做你的干小子吧!”另一个人说。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我老康可没这个福气!”

从此以后,小嘎子就在这许家大院做了一名小做活的。不用说,这是老康向许家地主的求告。小嘎子白天喂猪,扫地,帮助长工们做各种杂活,晚上就挨着老康睡觉。由于老康对他十分疼爱,两人就如同父子一般。嘎子倒也觉得新鲜快活。却忽然有一天,小嘎子蒙着被子大哭起来,老康三番五次追问,他也不讲,原来有一件传闻刺疼了小嘎儿的心。这件传闻哄动了方圆几十里的村镇。听了这传闻的人,有人觉得新奇有趣,有人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怒火,有人暗暗伤心流泪,悲叹着穷人不幸的命运。

传说在40里外的凤凰堡村,出了一个强盗。这强盗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姓郭,生得聪明伶俐,胆大无比。有一天半夜,他越过了谢家大院一丈多高的围墙,杀死了谢家的黄鹰。这只黄鹰是谢家最心爱的宝贝,取名飞虎。这事情办得麻利干脆,连那些看家护院的都不知道。可是这孩子有一点儿失着,他丢下了一只小鞋、一把小镰,被谢家拣去。第二天谢家把他的父亲找来,桌上摆着两把鞭子,地上放着一桶冷水,向他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究竟把儿子窝藏到哪里,赶快交出;第二,将死鹰隆重安葬,要选茔地一座,做上等柏木棺材一口,刻墓碑一幢,雇响器四班,以及其他花费,概由姓郭的负担;第三,在安葬那天,要由这孩子的父亲,亲自披麻戴孝送往墓地。这孩子的父亲只是哭,说情愿变卖土地,再买一只好鹰赔给谢家。那谢香斋看他不肯答应,皮鞭蘸凉水,打得他死去活来,还说:“赔?这是南京一个大官买来送给我的,卖了你的皮你赔得起吗?”这孩子的父亲挨打不过,答应了头两个条件,惟独第三条就是不肯接受。一直打了好几个死,都用凉水喷过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最后这孩子的父亲大哭一场答应下了……风水先生选了墓地,择了“吉日”,给死鹰出殡下葬。出殡头一天,就在街中心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灵棚。出殡这天,四班鼓乐吹奏,死鹰用一匹蓝缎裹了,在柏木棺材里成殓。直闹到小晌午,这才响了三声火铳,开始起灵。那孩子的父亲,全身披麻戴孝,手里打着招魂幡,由两个看家护院的把式看着,走在死鹰前边。灵柩穿过大街,沿路还要设祭,让这孩子的父亲跪下磕头。“给你飞虎爷跪下磕个头吧!”谢香斋说。这孩子的父亲不肯,看家护院的就连推带搡,把他按在地上。一直闹到晌午大错,才将死鹰送到墓地埋了。据说,比庄稼人的坟头大好几倍。坟前还立了石碑,上面刻了一只大鹰,还刻了六个大字:“谢家飞虎之墓”。埋葬完了,这孩子的父亲已经昏倒在地,后来来了好多邻舍亲友,才将他抬回家去……

在听到这段传闻以后的许多日子里,小嘎子心神不宁,他立志要永远永远和谢家势不两立,要迟迟早早为被污辱的父亲报仇。他曾经几次偷着要跑回家和仇人拼个死活,都被老康从半道上追回。不久,卢沟桥响起了炮声。又不久,那支戴着斗笠穿着草鞋的队伍就开到了冀中平原。人都说,这是好队伍,穷人的队伍,老康当了几个月的农会主席,就撇下小嘎子跟这支队伍走了。小嘎子也兴冲冲地跑到队伍里去,人家说他小,没有要他,小嘎子哭着回来。他又在这许家大院捱了两年,已经13岁了,个子长高了些,就又跑去哀求,队伍上还是嫌他小,他直哭了一个下午。这次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就是你打我、骂我,我也不走了,我赖也要赖上这支队伍。

“小鬼,你还没枪高哩!”那个邓连长说。

“我就长不大吗?”他翻翻眼说。

“你走得动?看你多黄多瘦!”那个周指导员又说。

“我要吃点儿好的,模样马上就变过来了。”

连长、指导员哈哈大笑地说:“当八路军可是苦呀!你吃得了苦?”

“你们受得了,我就受得了。你们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们一步也拉不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祥。别人都叫我小嘎儿。”

“唉!那就收下他吧。”

从此小嘎子就背起了一把黄铜军号,穿起了那身小大氅似的军衣,走在这支队伍的行列里转战四方去了。生活虽然很苦很累,可是他走得很快活,唱得很快活,因为在他脚下,是一条崭新的路……

这些事想起来就叫人心酸难过,可是又怎么能叫人忘得了呢?郭祥挥挥手,把那片扯碎的高粱叶子扔在车下。他心里想道: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想当初是多么凶恶,多么猖狂呵!简直就像是搬不动的大山似的,可是现在呢?你们的威风哪儿去?你们到底被推翻了,被踩到脚底下了……想着,想着,不由地微笑起来。他望望天空,星星像也在对他微笑。

“到了!”赶车的用鞭梢一指,“那就是凤凰堡!”

车声在深夜,显得越发轻快,好像春夜的雨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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