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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魏巍:长篇小说《东方》(连载)(45)

 

      

 

第六部   ​凯歌

 

第七章   红旗飞舞()

 

我军规模宏大的夏季攻势,第二阶段从527日开始,到7月上旬宣告结束。在开始的头两天,我军首先向北汉江以东的方形山地区、金城附近的栗洞南山地区等九处敌军阵地发起了攻击,给予守敌以歼灭性的打击。接着,我军在东起东海岸高城以南地区,西至临津江右岸高浪浦里地区的漫长战线上,发起了进攻。在北汉江两岸,我军突破整营整团的阵地,一直攻入敌人师的防御纵深,敌人吹嘘为‘首都高地”和“京徽山”的座首洞南山,和边沿洞附近的“八八三•七”高地一带,都被我军攻占,将战线向南推进了六公里。在这期间,全线各地几乎每天都有战斗,每处都在反击。真是战斗连着战斗,胜利接着胜利。在6月份的一个月中,就歼敌7万余名,扩展阵地约60平方公里,使敌人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68日,关于战俘遣返问题,本来已经达成了协议,这样停战谈判的各项协议都达成了,但是正当筹划签字之际,却发生了李承晚集团破坏停战谈判的严重事件。在18日至22日的四天内,以“就地释放”战俘为名,扣留我方战俘2.7万余人。看起来,不再给李承晚这个老卖国贼以严厉的惩罚,停战是仍然不能实现的。这样,规模空前宏大的夏季攻势第三阶段,就要开始了。

第三阶段的作战目标,是集中打击李伪军的第三师、第六师、第八师和首都师。作战地区是北汉江以西、金化以东和金城以南的弓形战线上。由于郭祥所在的第五军,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也被调到这个地区来,准备对黑石岭的敌人展开进攻。

凡是郭祥战斗过的地方,他一般是不会忘记的,更何况黑云岭呢。回想两年多之前,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向回撤退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进行了一场艰苦的阻击。当时团指挥所就设在黑云岭的主峰,主峰以南不远,就是狮子峰和玉女峰,也就是郭祥和乔大夯、小牛等英雄战士跳崖的地方。郭祥还清楚记得那场恶战的情景。那时真是肚里无食,枪里无弹,最后不得不跟敌人拚起石头来。尤其是那个地主的儿子谢家骥,竟然拿着大喇叭冲到面前,狂妄地高喊着叫他们“缴枪投降”,郭祥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头火辣辣地不能忍受。而今天,情况却大不相同了,我们的力量已经足以压倒敌人,是应该好好惩罚一下那些反动家伙的时候了。

当然,郭祥更加不能忘怀的,是那位还住在敌人后方的慈祥的朝鲜母亲。郭祥清楚记得,他和乔大夯临走时,这位阿妈妮送了他们很远,并且拉着他的手,流着眼泪说:“阿德儿,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见面呢?”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阿妈妮!我们一定会打回来的!”现在是实践这诺言的时候了。这诺言究竟能否实现,就要看能不能消灭黑云岭的敌人,能不能突破敌军的防线了。

自部队移防金城前线,郭祥最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在前两天团的作战会议上,已经明确确定他们营为进攻黑云岭的突击营,二营为二梯队,三营和侦察连由副团长孙亮率领进行穿插迁回。郭祥没费多大事就把这个任务抢到手,使他感到格外的愉快。但是,在对黑云岭的具体打法上,却发生了一番争论。这黑云岭是拔海800多公尺的一座巍峨的山岭。它沿着黑压压的主峰绵延而下,向东向西各伸出一条山腿。东面的山腿有两个山头,西面的山腿有三个山头。上面都修满了密密麻麻的工事。当时在突破点的选择上,大部分同志都主张以东边的山腿为佯攻方向,主要攻击西边的山腿,然后夺取主峰。理由是,这条山腿距我最近,而且容易攀登,攻击容易奏效。而郭祥却提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意见,主张直取主峰,而以其他两点,特别是西边的山腿作为佯攻方向。理由是,如果我们从西边的山腿攻起,不会有出敌不意的效果;同时,攻下一点,再攻一点,容易形成逐点争夺,反而延长了时间,增大了伤亡。而直取主峰却可以避免这两方面的缺点。这两种意见争论了相当长的时间,虽然最后团长和政委同意了郭祥的方案,勉勉强强通过了,但是事实上有许多同志仍然不很赞成。这件事在郭祥愉快的情绪中又增添了一点不安的东西。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作为营的指挥员指挥这次进攻战,必须更加兢兢业业才行。

在团的作战会议上,周仆和邓军都一再强调,虽然我们的进攻力量比过去大大加强,但是敌人的防御也比过去强固得多了。我们不但要看到自己变化的一面,还要看到敌人变化的一面。自从去年以来、由于我军火炮的大量增加,炮兵射击技术的显著提高,给了敌人很大的威胁,使敌人也不得不学我们的样子,修起了坑道工事。据前几天抓到的一个俘虏供称:在黑云岭上,除了地雷、铁丝网以及密密麻麻的地堡以外,光大小坑道就有20多条。尤其主峰上的坑道,分上下三层,总长度有204多公尺,里面还有节节抗击的设置。如何消灭据守坑道的敌人,就成为这次进攻战中一个新的课题。政委还在会议结束时郑重嘱咐他说:“郭祥同志,上次在白云岭坚守坑道,在军事民主方面,你搞得不错;这次打敌人的坑道,我希望你搞得更好。这样复杂的战争,只靠少数人动脑筋,不管你想得多么周全,都是搞不好的!

团作战会议结束以后,为了加强战前的准备工作,郭祥的这个突击营就被调到一个与黑云岭类似的山坡上日夜进行演练。郭祥和战士们在一起摸爬滚打,在那样的盛夏季节,脱下衬衣一拧,常常能拧出小半盆汗水来。

郭祥虽然当了营长,还是那套老作风,他到哪里,哪里就活跃起来。这天上午小休息时,他为了进一步开展军事民主,听取战士们对打坑道的意见,就来到三连所在的一个小松林里。战士们顷刻就在他的身边围了一圈儿。他刚坐下把烟荷包往外一掏,就有好几只手伸过来卷烟,郭祥笑着说:

“行,行,我这一套作风都叫你们学到手了!

大家叽叽嘎嘎笑了一阵。郭祥说:

“我今天主要是听你们的意见。你们看,打坑道到底存在什么困难?”

小钢炮把头一摆,信心十足地说:

“没有问题!大炮一轰,我保证能冲上去!不是说,还有一个火箭炮营来配合吗?”

“炮火很重要,可是我们步兵不能有依赖思想。”郭祥说,“任何厉害的炮火都很难摧毁地面上的一切工事,何况还有坑道呢!

郭祥看大家都不习惯在上级面前提出困难,就笑着说:

“你们不要以为,谁一提困难,就是右倾。不!只有提出困难,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政委说,这个才是辩证法呢!

大家沉思了一会儿,小罗说:

“有人说,咱们在白云岭退守坑道,敌人打了20来天都没有解决,咱们要打敌人的坑道,恐怕也不容易。”

“这就不能比了。”郭祥说,“守坑道的人不一样嘛!坑道在我们手里,敌人就拿不去;在敌人手里,我们就能拿过来。关键是你敢不敢进到坑道里去。”

小钢炮又把头一摆,说:“只要有口儿,我就能钻进去。就是怕找不到坑道口,黑灯瞎火的,又不准打手电。”

“对,这就是困难嘛!”郭祥说,“你找不到口儿怎么钻进去呀,大家可以研究研究。”

杨春在郭祥身后,两只猫眼忽闪了几下子,说:

“呃,我发表个意见行不?”

郭祥扭头一看,见是杨春,笑着说:

“你这个捣蛋鬼!说就说吧,总要挂点零碎儿!

“我考虑——”杨春眨了眨眼,学着干部发言的神态说,“第一,敌人的坑道口,它必定在背我们的方向;第二,凡是坑道口,必定堆着一些挖出来的土堆石块;第三,坑道口也必定会有敌人的电话线;第四,凡是坑道口,又一定会有比较明显的小路,连着交通壕什么的。……你们说是不?”

大家赞许地望了杨春一眼,郭祥也点点头说:

“对嘛,就是要开动脑筋嘛!

“找坑道口还不算难。”又一个战士说,“在坑道里怎么打手榴弹哪?要是扔不好,碰回来把自己也炸伤了”

大家又继续闷着头寻思着。那个小鬼班的郑小蔫只抿着嘴笑。他是一年也很难得说几句话的。郭祥故意逗他说:

“瞧,小蔫要发言了,你们听着!

这一下把郑小蔫闹得很不好意思,只得红着脸说:

“可以搞水平投弹。”

他的声音那么小,像个小姑娘似的。有人问:

“怎么叫水平投弹?”

郑小蔫站起来,不慌不忙地从腰里抽出一个手榴弹。他先将右臂垂直,向前猛投时,又用左臂一拦,手榴弹竟成水平方向飞出10多米远。大家一齐鼓起掌来,小蔫的脸更加红艳了。

“这个办法行,就是还要多练。”郭祥说。

接着,各人又提了许多战术技术方面的问题,在大家热烈的讨论下都解决了。最后,小罗又以他敌工小组组长的身份说:

“我还有一个建议,就是加强我们的喊话工作。只要我们一打进坑道,敌人就乱了营了。如果我们能多学几句口号,准能多抓俘虏!

大家正在热烈地议论,山坡上传过来一片笑语声。郭祥一看,现在已经是排长的乔大夯领着一伙战士,有的手里拿着爆破筒,有的夹着炸药包,一面擦着汗,一面说笑着走了上来。

郭祥见他们全身都被汗水湿透,滚得像泥猴似的,就笑着说:

“大个儿,你到底把爆破任务抓到手了,是不?……可是也要休息一会儿嘛!

乔大夯憨厚地笑了一笑,说:

“我们排新战士多。”

他把一个很大的炸药包放下来,擦了擦汗,试探地问:

“咱们是要打过去吗?”

“当然要打过去!”郭祥把右臂有力地一挥。

乔大夯满脸是笑,又问:“打到哪儿?能打到金谷里吗!

郭祥心里蓦地一动,知道他同自己一样想起了那位朝鲜母亲。就说:

“你是惦记着金妈妈吧?”

乔大夯眼里放出热情的光辉,充满怀念地说:

“这两年,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样了?昨天晚上我还梦见她,叫敌人抓到监狱里了……我们俩仿佛还在那个山洞里住着。”

郭祥心里一阵酸辣辣的,因为在战士面前,他立刻克制住自己的情感,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定能打过去!

部队经过一周的紧张演练,712日上午,师政治部派人来授予担任突击任务的三连一面红旗,要他们把它插上黑云岭的主峰。三连的战斗情绪顿时达到沸腾状态,全连都在红旗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黄昏时分,突击营向前开进。邓军和周仆站在交通沟旁边,与出击的战士们一一握手。军文工团和师文工队的男女队员敲锣打鼓,喊着口号,说着快板。徐芳也夹杂在队伍里,挥动膀臂,激动地喊着口号。当她看到郭祥过来时,想上前说句话,当着大家又不好意思。郭祥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过去了。松树杈挂着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播送着《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与《歌唱祖国》的歌曲。小钢炮在前面高高地举着红旗,战士们一个个挺着胸脯,步伐越发显得威武雄壮了。敌我阵地之间,横隔着一道宽阔的金城川。为了在攻击时避免敌人炮火的拦阻射击,同时为了迅速而突然地攻上敌人阵地,指挥员们费了许多的心思,才想出一个新奇的办法,就是事先在敌人的山脚下秘密地挖一些屯兵洞,使部队在攻击之前偷偷地潜伏在这里。当然这种办法一旦被敌人发觉是极其危险的,是过去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但它却是指挥员们依据当时当地具体条件的大胆独创。郭祥的突击营于当晚午夜时分偷渡过那道宽阔的大川,在敌人山脚下的林莽之中潜伏下来。

自然,这种战斗方式,使各级指挥员在精神上都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他们惟恐敌人有一丝一毫的察觉,也惟恐哪一位战士在敌人盲目的射击下负伤而忍受不住。郭祥和老模范蹲在一个小小的洞子里,真是觉得百爪挠心,实在难捱。幸好后半夜下起雨来,使他们才宁静了一些。可是接着白天来临了,这是更危险的时刻。熬过这个白天,真比一年的时间还长。

终于天又黑下来。总攻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迫近了。通讯员小牛两只眼眨也不眨地望着我方阵地。当秒针刚刚踏上下午九点钟时,只听他尖声尖气地欢叫了一声:“看,信号弹飞起来啦!

话音未落,人们就觉得身子猛地一震,炮火的风暴遮天盖地地轰鸣起来。郭祥和老模范等人立即出了洞口,向我方阵地一望,只见三颗红色的信号弹,还飘坠在空中。数百门大炮出口的闪光,像连续不停的闪电,把半面天空照得通红。尤其是成批的火箭炮弹,拖着长长的火尾巴从顶空穿过,像赤红的钢板一样,倾泻到敌人的阵地,使整个的大地都为之震动。眼前顿时火光熊熊,硝烟漫漫,成了一片火海。土木沙石不断地从空中落下来。郭祥和老模范等人在外面呆不住,只好回到屯兵洞去。

这场炮火急袭,整整进行了20分钟。霍地又腾起三颗绿色的信号弹,炮火延伸射击了。郭祥立即跃出洞口,举起驳壳枪高喊了一声:“同志们!冲呵!”部队在激越的冲锋号声中,向着黑云岭的主峰冲去。在火光与硝烟中,可以看到三连突击排的前面,有一面鲜艳的红旗,火团似地在向前滚动。

冲在最前面的是乔大夯率领的爆破组。他们拿着爆破筒,挟着炸药包,向前飞快地跑着。山坡上共有七道铁丝网,已被炮火摧毁了五道,第六道也被他们迅速炸开,只剩下最后一道了。一个战士接着扑上去爆破。烟尘还没有散,乔大夯就领着爆破组的同志冲了上去。哪知冲到跟前,才发现这道足有两公尺宽的屋脊形铁丝网,只炸开了一道小口,仍然不能通过。乔大夯立刻塞进一根爆破筒准备拉火,后面一片冲杀声回头一看,火光里闪着一面红旗,突击排已经冲了上来,只有几步远近,爆破已经来不及了。地堡里的敌人已经清醒过来,重机枪正哗哗地射击着。如果让红旗退回去,同志们就会遭到更大的伤亡。乔大夯心里一急,登时出了一身大汗。他立刻对爆破组大声喊道:

“同志们!爆破来不及啦!我们不能让红旗老等在这里。祖国需要我们的时候到啦!

说着,他把手里的爆破筒往旁边一扔,就趴到了铁丝网上。

爆破组的其他四个同志也纷纷丢掉了炸药包和爆破筒,挨着他那长大魁伟的身躯,在铁丝网上趴成了一排。乔大夯还一个劲儿地挥动着他的手臂,大声地喊:“同志们!快过去呀!快过去呀!

其他几个组员也跟着喊:“不要犹豫了!

“为了胜利,快过去吧!

突击排的同志停下来了。他们怎么忍心从自己同志的身上踩过去呢!连长齐堆心里热辣辣的,一时不知怎样处理才好。带领突击排的副连长疙瘩李更急得什么似的,摆着手说:

“不行!不行!快下来组织爆破!

这时,郭祥和他的通讯员小牛已经赶了上来。他见到这种情景,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乔大夯听见郭祥的声音,又几乎用哀求的声调说:

“营长!你就快下命令吧!为了胜利,你就让大家快踩过去吧!

郭祥回头一看,红旗已经停止前进,后面还拥挤着数百名战士,队伍里正在不断地增加着伤亡,就把心一横,牙一咬,把驳壳枪果断地一挥,说:“同志们!踩过去!

这一声号令,响彻云霄,震人心魂。在中国大地上,这一支战胜千难万险、冲过雪山草地的铁军,今天不得不踏着自己同志的肉身前进了。当他们踩上自己心爱的战友的身体时,从内心里惊呼起来:“轻点儿,轻点儿!”身上顿时像着了火似的,贯注了千百倍的力量,一刹那间变成了生着羽翼的天兵飞上了主峰。那面在主峰上飘扬的红旗,在硝烟与火光中也显得更加鲜红了。

 

第八章   红旗飞舞()

 

突击排迅速地越过山腰攀上主峰。

在敌人主要的工事集中地区,遇到三个火力点的顽抗。部队不得不在炮弹坑里隐伏下来。疙瘩李当即派出郑小蔫带领一个小组去消灭右侧第一个火力点。第一个火力点很顺利地被他们用飞雷消灭了。

杨春求战心切,马上要求去爆破中间那个火力点。得到批准后,他就带着两个战士向那个火力点接近。在接近到十几公尺处,那两个战士被打倒了。这时,杨春伏在一个炮弹坑里,睁着他那双猫眼,观察了一下地形。那个有掩盖的火力点周围平展展的,几乎没有可以利用的地物,如果贸然冲过去,仍然不可能成功。他的眼向右侧一扫,看见右侧那个刚才被炸毁的火力点,忽然灵机一动,心中想道:“据战前抓到的俘虏说,敌人的火力点都有盖沟通着,我何不来个废物利用,从这个废火力点里钻进去呢?”想到这里,他就乘我方重机枪发射火力的时机,猛然跃出弹坑,像燕子掠过水面那样,飞快地跃到那个废火力点跟前。疙瘩李见他不搞中间那个火力点,反而向旁边跑去,以为他搞错了方向,正要制止他,齐堆拉了疙瘩李一把,悄声地说:“瞧,这小子可能有点鬼名堂!”说话之间,杨春已经从那个废火力点里吱溜钻了进去。

杨春跳进去,左侧果然通着一条盖沟。里面李伪军吵吵嚷嚷的,显得很混乱。杨春心中大喜,心想:“里面这么黑,正好浑水摸鱼!”他就顺着盖沟向前摸,很快就混进李伪军的人群里。正打主意,忽然后边一个李伪军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他吃了一惊,立即又镇定下来,心中想道:“这么黑,他们哪里是发现了我,多半是规定的什么暗号。”也就朝旁边另一个家伙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这时,盖沟里的敌人老是乱喊乱叫,显得很恐慌。杨春心想:“我先把你搅成一锅粥再说!”这么想着,他就掏出两颗手榴弹,冲前面扔了一个,又冲后面扔了一个。自己却贴着一边悄悄地趴下来。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敌人可就乱了营了。前面的打后面的,后边的打前面的,叫嚷得更凶了。等敌人镇定下来,像是在追查责任的时候,他早溜到中间那个火力点的附近。

借着枪火的闪光,他清楚看到,有五个敌人正撅着屁股,围着一挺重机枪,向外面疯狂扫射。杨春得意地想道:“这些蠢家伙,哪里会想到我小杨春就蹲在他们的身边呢。”他这么一想,乐了,把仅有的一颗手榴弹掂了掂,准准地打在五个敌人中间。顷刻火光一闪,硝烟弥漫,重机枪马上成了哑巴,五个人全被炸死。他自己也被硝烟呛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接着,外面传来同志们激越的冲杀声。但是,很快冲杀声又中断了。杨春踏着敌人的尸休,从射口里探出头一望,看见左侧第三个火力点仍然伸着长长的火舌,向冲锋部队疯狂地扫射着。杨春心想:“我何不顺着盖沟,把第三个火力点也炸掉呢!”但是,一摸身上一颗手榴弹也没有了。急得他抓耳挠腮地在盖沟里乱转。忽然想起,敌人这么多死尸,怎么会没有手榴弹呢!掏出电棒一照,小甜瓜手榴弹很不少,心里真是高兴,就把手榴弹兜都装满了。这时,从盖沟里过来一伙敌人,杨春抓起手榴弹就劈头打去,敌人吱哇乱叫,回头就跑,杨春紧紧追赶着,很快就追到第三个火力点。现在他有了充足的弹药,就把四个手榴弹连结在一起,一下掷到正在射击的敌人中间,敌人的第三个火力点也完蛋了。

等到同志们冲上来的时候,杨春已经从工事里钻出去,用他尖声尖气的童音喊道:

“同志们!阵地已经占领了!

这时,郭祥随着突击连冲了上来。他迅速观察了一下阵地的情况,发现好几个火力点,重机枪架得好好的,子弹也压得好好的,就是没有人影。他就对连长齐堆说:

“现在,只能说占领了敌人的表面阵地。我看大部分敌人都跑进坑道里了。你们赶快找坑道口,准备消灭坑道里的敌人!

齐堆立即指挥部队向两侧搜索,很快就向郭祥报告:在正南方向和东西两侧共发现了三个坑道口。郭祥略一寻思,说:

“你先把南面那个坑道口炸坍封死,叫敌人不能逃跑,增加它的恐慌;然后在火力支援下,从东西两个坑道口同时向里发展。”

齐堆刚要走,郭祥又叫住他说:“坑道战不在人多,多了反而增加伤亡。你只派两个坚强的小组先进去就行。要结合喊话,不要打哑巴仗!

这时,一、二连和机炮连已陆续到达主峰。郭祥命令他们在已经占领的工事里隐蔽起来。尽管敌人的炮兵受到我炮火的严重打击,直到现在还没有还击,但是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郭祥布置妥当,亲自赶到西侧的坑道口来。此时,坑道口的火力点已被摧毁,敌人全被压入坑道。战士们分布在坑道口的两侧,正准备进攻。只见小钢炮这个虎劲十足的班长,向洞子里扔了两个手榴弹,接着就要往里钻,郭祥止住他说:

“不要慌!

话音未落,里面的机枪就嗒嗒地响起来,接着又呼呼地喷出赤红色的火焰,火龙似地蹿出好几丈远。小钢炮气愤地骂道:

“好狗日的,又搞火焰喷射器了!

郭祥立刻命令调火箭筒来。火箭筒手瞄准洞口,连续打了三发,立刻从里面冒出滚滚的硝烟。小钢炮向事前指定的两位伙伴摆了摆手,乘着硝烟,端着冲锋枪就冲了进去。接着,小罗和李茂也跟着钻进了坑道。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小钢炮在前面一面打冲锋枪,一面前进。正要换梭子,从对面一梭子弹猛扫过来。他连忙把小罗和李茂拉了一把,三个人就贴着墙蹲下。由于敌人的自动枪不住点儿地射击,使得他们无法移动。这时,小罗情急智生,把那个歪把儿电棒向旁边晃了一晃,果然,敌人的自动枪便向另一侧射击起来,碎石末溅了他们一脸。小钢炮乘势来了个水平投弹,轰隆一声,敌人的自动枪停止了。

三个人继续向前摸了一截,坑道已是转弯处。这里躺着几个死尸,还有两个伤员,不断地呻吟。这就是刚才被打中的敌人。

小罗用手电照了照,这里已开始进入马蹄形坑道。不远处挤了一大堆敌人,乱吵乱叫,极为恐慌。小罗见时机已到,他这个敌工组长该发挥点威力了,就嗖地投过一个手榴弹去。随着爆炸声,就乘势喊起朝语口号来:

“快快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啦!”

其他几个战士也接着喊:“缴枪不杀!

“志愿军宽待俘虏!

敌人顿时停止了吵嚷声,似乎在静静地听着。

停了片刻,小钢炮见敌方没有回应,又哗——地打了半梭子弹。小罗和李茂又乘势喊:

“快快投降吧!不要犹豫了!

“如果不缴枪,我们就要继续进攻!

静寂了片刻。接着,有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说:

“你们说话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要缴枪,就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小罗接上说。

“好,我们投降!

说过,便把枪乓嗒乓嗒地丢在地上,一个个举着双手走了过来。小罗用电棒一照,数了数共有八名。这些俘虏一个个衣服破烂,脸色蜡黄,浑身上下滚得像泥蛋似的。

小罗为了减少他们的恐惧,语气和缓地问:

“里面还有人吗?”

“有,有,大大的有!

“小队长呢?小队长在哪里?”

有个俘虏悄悄地往旁边住室里一指。

小钢炮叫李茂把俘虏押下去,交给后面的人。接着猛跨了几步,向那个住室示威性地打了几枪,就喊起口号来。里面既不还击,也没有人应声。小罗隐住身子,用歪把电棒往里一照,屋子空荡荡的,一张大毯子从床上直拖到地。丢在地上的一个烟头还在冒烟。小罗一个箭步就跨到屋里,把毯子猛地一揭,只听床下惊叫了一声,接着扔出一支手枪,慢慢地爬出一个人来,一个劲儿地筛糠。小罗见他怕成这样,连忙解释我军的俘虏政策,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哆哆嗦嗦地从里衣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片,交给小罗。小罗一看,原来是我军在政治攻势中散放的“通行证”,外面还被他精心地包了一层玻璃纸呢。小罗微微一笑,用半通不通的朝语问:

“你既然知道我们宽待俘虏,干吗还不出来投降?

“你们士兵的宽待,我的知道,军官的宽待,我的不知道。”他用生硬的中国话说,原来他是伪军的小队长。

小罗把他扶起来。为了消除他的疑惧,掏出一支烟递给他,他脸上显出深为感动的样子。接着,小罗就问:

“里面的人还多不多?”

“里面,大大的有!

“你能给他们喊话吗?”

伪军小队长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小罗让他在前面带路,继续向前摸去。

大约走了十几公尺,伪军小队长停住了,回过头悄声地说:

“前面,大大的有!

话没说完,前面就响起了枪声和混乱的惊叫声。几个人都闪在旁边的住室里。小罗拍拍伪军小队长的肩膀说:

“你就喊吧!巴利巴利!

他立刻面向前方,踏开脚步,开始了喊话。他以小队长的身分,训斥说:

“不要打啦!志愿军已经占领了坑道,你们还打什么!他们的俘虏政策,你们不是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都不要紧,你们还怕什么!……”

枪声停止了。接着是一片窃窃私语声。不大工夫,就一个跟着一个地举起双手走了过来。小罗用电棒照着,数了数,一共是37名。李茂送俘虏刚刚返回,小钢炮又派他向后转送。这个四川战士嘟嚷着说:

“我倒成了运输员了!

“运输员也很重要嘛!

小钢炮说过,又继续向前发展。一路打,一路喊,投降者立即俘虏过来,坚决抵抗者立即予以消灭。由于这位伪军小队长地形熟悉,发展相当顺利。

正在前进中,只听对面响起冲锋枪声,接着大声喊道:

“站住!缴枪不杀!

小钢炮一听,是郑小蔫的声音,急忙喊道:

“郑小蔫!我们会师啦!

两个战斗小组立刻合兵一处。郑小蔫告诉小钢炮,后续部队已经进来,正在肃清残敌。小钢炮高兴地说:

“快!咱们到二层楼去!

小罗叫过那个“小队长”问:

“你们营长住在哪里?”

伪军小队长悄悄往上一指。小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好,你还当我们的向导!

两个小组,一前一后,由这位不花钱的向导带着,很快就找到通二层坑道的楼梯。可是刚踏上台阶,上面就打下枪来。伪军小队长回过头为难地说:“上面的,不好去!”小罗说:“你快喊:自己人,不要误会!”他只得仰起脖子叫道:

“营长在上面吗?”

“在。徐队长,你要干什么?”

“我要报告情况。”

上面停止了射击。伪军小队长慢腾腾地往上走,小钢炮怕他犹豫误事,抢在前面,嗖嗖几步就扑了上去,把楼梯口的两挺机枪踢在了一边,接着,就威逼五六个敌人放下了武器。

二层“楼”也是环形坑道。伪军小队长领着大伙向前走了不远,就停住脚步,胆怯地向旁边一指。小罗动员他喊话,他把两只手一摊,为难地说:

“我的恐怕不行。”

“你试试看。”

小钢炮先打了半梭冲锋枪,用火力威胁,然后伪军小队长喊:

“营长!营长!你在里面吗?”

“你是谁?”里面粗暴地叫。

“我是徐成吉,你听不出来了吗?”

“你不在下面守坑道,跑到这里干什么?

“下面守不住了,共军已经打进来了!……”

伪军小队长刚说到这里,那个粗暴的声音吼叫起来:

“爬比桶!(朝语:饭桶)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好东西!”

这粗野的叫骂,显然刺伤了伪军小队长,他立刻抗声地说:

“这样坚固的阵地,不到五分钟就被共军突破。到现在你还躲在这里,你才是一个十足的饭捅!一个光知道喝兵血的混蛋!再不投降,你的末日马上就要到了!

对方大声怒骂道:“你这个叛徒!……”

伪军小队长也提高声音回骂:

“只有你们这些靠美国人升官发财的家伙,才是可耻的叛徒!你应该算算,你喝了多少兵血!连志愿军圣诞节送给我们的礼物,都叫你没收了。你们还说共军的酒里有毒,可是你们倒拿去偷偷地喝……”

对方显然已经怒不可遏,大声斥骂着旁边的人: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快给我打!不打我毙了你们!

说着,里面传出乓乓两声枪响。接着,几个士兵呼噜呼噜地跑了出来,把枪往地下一扔,投降了。

小钢炮早就不耐烦了。他急火火地取出一颗手榴弹,噢地一声就投到那个住室里去。等硝烟散去,大家在这个颇为讲究的洞子里,看到一个又肥又胖的家伙躺在血泊里。小罗用电棒照了照他的全身,他的胸前挂着好几个奖章,一只肥手里还紧握着一支粗大的皮鞭。住室里除了一幅阵地火力配系图之外,散落着许多淫秽不堪的照片,床下堆满了喝空的酒瓶。……

“这里真是座人间地狱!”小罗恶心地吐了一口唾沫。

当小钢炮他们押着大队俘虏走出坑道时,郭祥和老模范的脸上堆满笑容。他们同小钢炮、杨春、小罗、郑小蔫等一一握手,郭祥深为满意地对老模范说:

“看起来,当年小鬼班的这几个小家伙,表现都是蛮不错的!

老模范笑着说:

“你不也是这个班的小鬼吗?”

“我?”郭祥说,“叫我看,他们比我可强!论愣劲儿,有的比我还愣;论猛劲儿,有的比我还猛;论脑子活,有的比我还活……”

“这就叫一代传一代,一代胜过一代嘛!

“对!你说得对!

郭祥微笑着,抬头望望山顶,在火光照耀的黑云岭上,那面红旗正像红色的大鸟一般,在疾风里旋卷飞舞,仿佛要飞翔起来似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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