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拍成电视剧了,路遥却似乎没有再次火起来。对于曾经经历改革开放之初的那一代农村知识青年,路遥的名字曾是那么亲切,一部电影《人生》,令多少人为之唏嘘叹息,后来他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问世,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一时洛阳纸贵,成为当时青年案头的必读书。
《平凡的世界》确实揭示了深刻的主题,深入了一代人的心灵,引起了当时人们的极大共鸣,无论是思想性还是艺术性,它都不啻为一部出色的作品。路遥的创作之路也是异常艰辛的,他是少有的真正的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创作的作家,也正因此,精力过度的耗费,使他于1992年就英年早逝。
正如有人假设,鲁迅不是三十年代就去世了,而是活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又会出现一种怎样的状况呢?我们也同样可以设想路遥,他如果不是在改革尚未露出本来面目的90年代初就去世了,而是活到改革使中国面貌彻底改变的今天,他又将如何面对当今的的社会现实?虽然已经过去的历史不可能假设,但确实能够给我们提供一条理解事物发展的线索。
路遥作品反映的所谓“平凡的世界”,也即七十年代中后期到八十年代初期这一段时间中国社会场景,我们现代人再回望那段历史,正是由毛泽东时代向邓小平时代过渡或者叫转折的时期。和当时绝大多数主流作家一样,路遥作品的主题也是通过鞭挞批判旧制度,满怀希望地憧憬迎接新社会的到来!可是,正如上述,如果路遥还活着,当他亲眼看到他曾经如此热切期盼的新社会图景早已成为黄粱一梦,而且曾经那么着力鞭挞批判的社会丑恶现象更是变本加厉,见怪不怪,又当作何感想?
路遥对社会贫富不公有着刻骨的痛恨。《平凡的世界》开篇,就向人们展示了一个贫富分化的典型场景,同一所学校读书的学生,由于各自家庭条件相异,连伙食都分为三等,且被形象地喻为欧洲、亚洲、非洲。孙少平因为家庭条件不好,只能吃最差的伙食,由此产生强烈的自卑感,给人们一种对于贫穷的极大憎恶感。然而改革开放三十多年过去了,虽说社会生活水平整体确实比原来有所提高,但社会贫富分化不公的现实显然是扩大而非缩小了。这也难怪,改革的口号本来就是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本来就是要人为制造贫富分化。于是我们看到今天的现实是,官二代、富二代们早已上了城里的重点学校或贵族学校,有的还出了国,而像孙少平这样的贫二代恐怕能有个一般学校上学就不错了,要到城里上学,不交借读费就算万幸。这里凯止是白馍、黄馍、黑馍的差距。
再有就是对纯真爱情的追求。路遥写孙少安与田润叶的爱情悲剧,无非是要控诉权力、金钱、地位对纯真爱情的摧残。我们说尽管孙田的爱情之花终因无法抗拒世俗强大压力而凋零,但综归曾经孕育、开放过,它显示出了那一抹无比美丽的理想主义的绚烂霞光,而后到了新时代,我们看到的不是那抹理想主义的霞光变成通天彩虹,而是它的归于泯灭。如果放在今天,两个社会地位天差地别、家庭贫富悬殊的男女谈恋爱,无异于就像林黛玉和焦大谈恋爱的新闻爆料一样。现实中我们看到的是,电视台数不清的相亲节目,一场场奢靡恶炒的富豪相亲会,所谓纯真的爱情早为铜臭所代替。
还有孙少安对田福军说的那席“集体绑住了农民手脚”的话。对于那些只顾自己发家致富的人来讲,集体或许确实绑住了他们的手脚,阻断了他们个人出人头地的梦想,然而三十多年的改革一路走来,农村到底有多少人真正地发了、富了,相反倒是憨子田二及其憨二代只怕早已成了游魂野鬼,失去了集体的依靠,等待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所以毛主席当年一再强调“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可是人们却没有真正地懂得领袖的话,到真懂的时候一切又都迟了。
还要说的是当时农村确实比较贫穷,但也没有到饿死人的地步,总体感觉物质生活虽然谈不上富足,但人们的精神面貌还是相当积极健康的,那时农村劳动也确实是艰苦的,但毕竟呈现出的还是一片人欢马叫的热烈场景,相对于今天死一般的凋蔽,社会的整体堕落,不禁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说篇幅很宏大,电视剧也只刚刚开了个头,笔者在此无意长篇大论,只是作一点浅显的断想。或者路遥所鞭挞批判的那个社会确实存在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当时的人们也许不完全懂得这样一个道理:那个制度虽然有缺点,但它的主流是向着光明前行的,是瑕不掩瑜的。然而某些人只因为认识问题或者根本就是别有用心,把一个光明大道上的些许泥泞无限放大、夸大,从而借口彻底否定,转而走向另一条邪路不归路。这条路一走就是三十多年。也许当初包括路遥在内的很多人并不真正地清楚当时正在走的路意味着什么,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望这一路走来,我们已没有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已经可以对这条路看得更清晰了。
我想,如果路遥没有早早去世,活到了今天,也像我们这样回望过去,他将情以何堪啊!
2015-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