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的“石缘”
——附沿伟人足迹寻石小记
黄奇石
一、“石三伢子”
二、《贺新郎-读史》
三、毛之咏山诗词
一、“石三伢子”
一代伟人从小志向高远,慕鲲鹏万里之游,怀救国救民之志,其前半生开天辟地、南征北战;后半生坐镇中枢、日理万机,难有片刻之闲暇。他似乎与玩石头搭不上边儿。且“玩物丧志”,壮夫不为,何况伟人?“石缘”云云,从何而来?
君有所不知,容在下一一道来。
毛主席出生于湖南湘潭韶山冲,深山僻地,缺医少药。自古楚地巫风甚盛,巫常为医。乡间接生婆多不精医术,甚或由巫婆所任。且该地农居草屋,阴湿简陋,故新生儿成活率较低。
毛家亦如此。在毛主席出生前,其父母连生两个男孩,不幸都夭折了。父母及长辈心中之恐惧,可想而知。毛主席是他们的第三个儿子,一生出来,宝贝一般,万般呵护,生怕一不小心又沒了。旧时乡俗迷信,未到满月,其父母便请算命先生为初生儿算上一卦。先生说此儿阳气太盛、命中缺“水”。故后名“泽东”,字“润之”。“泽”“润”二字都有“水”。
父母还不放心,为祈求平安顺当,将此儿养成,孩子百日,取小名“石伢子”,祈盼其体质强壮,如“石”之坚。因他生在两个夭折的哥哥之后,排行笫三,便称呼为“石三伢子”。你说毛主席从小与“石头”有缘无缘?
俗话说“外婆疼外孙”,尤其像“石三伢子”这样的宝贝儿。为防万一有个闪失,外婆还让女儿将这宝贝外孙送到娘家寄养。外婆家在唐家坨。唐家坨文家家境也比韶山毛家好得多,至少能住上瓦房,不必住那又阴又湿、漏雨透风的土屋。那里离韶山十几里,是个大家族,书香门第。几位表哥从小读书识字,都是文化人。少年“石山伢子”能顺利上学,全靠表哥们帮忙。其父原只想让他识几个字能记账就行。
慈爱又精明的外婆是虔诚的“佛信徒”(故毛主席母亲也信佛),千方百计要给宝贝外孙再加个“双保险”:拜观音菩萨为“干娘”。从韶山冲到唐家坨途中,正好有一大块从地底下冒出的石头。石根深埋地下,上面露出的部分有如一尊观音,乡人敬称为“石观音”。於是外婆让家人准备好香烛果品,带着小“石三伢子”,来到“石观音”面前,行三叩九拜大礼,拜为“干娘”。你看这缘份是不是又添了一层:与“石菩萨”之缘?
从小与石头结下了多个缘份,在伟人心中留下的印象是深的。毛主席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一块克敌制胜的“石头”神器。抗美援期开始时,敌强我弱,以一百废待兴之弱国及装备很差、山河百战的疲惫之师,对付以美国为首的十六国“联合国军”,又没有半点制空、制海权,千万般困难,胜算几无可能。全靠的“上兵伐谋”,统帅运筹帷幄、迭出奇兵,再加上我正义之师、将士保家卫国的牺牲精神,方有一丝胜利的把握。出征之前,毛主席排兵布阵之后,对统率志愿军出征的彭大将军说:“我小名‘石三伢子’,你小名‘石穿’。你我两块石头,一定能打败杜鲁门和麦克阿瑟这两个战争狂人!”
“以石克敌”,是毛主席一贯的信念与谋略。早在蒋介石发动内战之时,毛主席就用“司马光砸缸”的故事鼓舞士气、树立必胜信心。他说司马光还是小孩的时候,就会动脑子。小伙伴不慎掉进了装满水的大水缸里。危急之际,司马光用石头砸破大水缸,救出掉进缸里的小伙伴。毛主席说:我们有成千上万的人民子弟兵,每人一块石头,一定能打破蒋介石这外表庞大、内里空空的“大水缸”。即使到了晚年的文化大革命中,为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与反革命军事政变,“甩石头”与 “挖墙脚”、“掺砂子”,一直是这位料敌如神、百战百胜的伟大战略家克敌制胜的法宝之一。
二、《贺新郎-读史》
在中国乃至世界“人类石文化史”上,用诗词准确地表达“石头”在人类进化的历史进程中的地位与作用,毛主席是第一位也是至今唯一的一位。
请看他1964年春写的《贺新郎-读史》:
“人猿相揖别,
只几个石头磨过,
小儿时节。
铜铁炉中翻火焰,
为问何时猜得?
不过几千寒热。
人世难逢开口笑,
上疆场彼此弯弓月。
流遍了,
郊原血。
一篇读罢头飞雪,
但记得斑斑点点、
几行陈迹。
五帝三皇神圣事,
骗了无涯过客。
有多少风流人物?
盗跖庄屩流誉后,
更陈王奋起挥黄钺。
歌未竟,
东方白。”
真是大手笔!这首词短短一百一十五个字,写出了一部人类史与中华史,也写尽了诗人的诗情与史识。诗人的诗情一向豪放雄阔,有吞吐天地之气,自不待言。更为难得的是史识,该词准确地写出诗人作为一位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辨证唯物史观。
上半阙五十多字,写出了唯物史观的两大方面:生产斗争与阶级斗争;下半阙同样用五十多字,写出了唯物史观的核心: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奴隶们创造历史?诗人的结论很明确:是奴隶们创造历史。“有多少风流人物?”他举出上古奴隶社会的两位率领奴隶们造反的英雄——“盗跖”与“庄屩”。继而又举出封建社会首位农民起义的领袖“陈王”——陈胜。他们几千年来都是被统治者诬蔑为“盗贼”“叛匪”的。诗人为他们翻了千年铁案。
实际上为“盗跖”翻案者早在先秦就已有之:《庄子》外编“盗跖”篇写孔子求见大王“跖”,想让他“改邪归正”、遭其痛骂事。“孔圣人”被骂得狗血喷头。跖之痛骂义正词严、淋漓痛快,真千古难得之好文章!
诗中翻的另一千年旧案是这一句:“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自《尚书》之后的全部“二十四史”,在封建社会占统治地位的“孔儒”史家笔下,历史真相多被歪曲与掩盖。毛词这一句,推翻了所被掩盖的两大真相:一是历史不应是“帝王”的“家谱”;二是“三皇五帝”时代那许多“禅让”“仁政”的“神圣事”,全都是假的,“骗了无涯过客”。
孔子删定的《尚书》《春秋》(鲁国史书)之不尽可靠,古人也早有怀疑,连孔门“亚圣”孟夫子都看出史书中的可疑与不可尽信:“尽信书,不如无书。”所谓的“禅让”之不可信,晋代汲县古墓挖出的《竹书纪年》(春秋时晋国与战国时魏国的编年史)倒更为可靠,书中记载“尧幽囚”“舜野死”的史实。
实际上,早在先秦,“禅让”之事就颇受怀疑。韩非子就认为“舜逼尧”“禹逼舜”才是真的历史,将此二事与“汤放桀”“武王伐纣”并称为臣子“反叛”的四大史例。
先秦之后特别是汉武帝“独尊儒术”后,怀疑的人反而少了,只有像李白这种具有“叛逆”性格的人才不那么迷信儒家的伪说。他的《远别离》坚持“尧幽囚”“舜野死”的看法:“……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或云尧幽囚、舜野死,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这在封建社会,都是“离经叛道”的。李白之可爱,不全在诗才,还在其叛逆性:“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五帝三皇神圣事”,不光古史书“证伪”在先,更有现、当代考古“证伪”在后。近年在黄河中、上游传为尧、舜故地的陶寺、石峁遗址墓葬中,从人骨遗骸残毁、肢解的惨状,可以看出尧、舜部族之间所曾经历的恶斗、残杀的一切,离“禅让”之说甚远。而毛主席词中所描述的:“上战场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倒更接近“尧幽囚”“舜野死”的“逼宫”史实。
同时,还应该看到,“三皇五帝”时代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原始时代,属石文化史中的“新石器时代”(也许还涵盖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某些过渡阶段),生产工具以石器为主,生产力低下,生活资料十分匮乏。为获取更多的生存条件,除了跟野兽搏斗之外,便是部族与部族之间的掠夺与战争。
依照恩格斯为人类早期社会的三大分期(“蒙昧时代”——“野蛮时代”——“文明时代”)的分法,“三皇五帝”时代还处在“野蛮时代”及其向“文明时代”过渡的阶段,即原始父系氏族社会向奴隶制社会过渡的时期(唯“三皇”之一的“女娲”还属于母系社会。“三皇”至今无有定论。我认为,中华始祖之母“女娲”是不可或缺的。)任何给原始社会中野蛮、残酷争夺的历史真相,戴上“神圣”的光环、披上“仁政”的外衣都是不真实、不可信的。编者自欺欺人,信者盲从受骗。
三、毛主席之“咏山”诗词
虽然毛主席从小与石头有缘,但至今没有任何回忆录或文字资料可证明,毛主席也是爱石玩石的,更别说捡石或藏石了。但是,毛主席一生爱山、看山、游山,写了诸多“咏山”诗词,却又是尽人皆知的。
历来“山石”并称:山即是石,石亦是山;石是“小山”,“山”是“大石”。二者本是“二而一”、不可截然分开的。
我们不妨把视野再扩大些,扩展到地球与宇宙。地球是什么?实为一球形的大石头。宇宙呢?现天文界有“双宇宙”之说,其实,何止是“双宇宙”?宇宙应有大小之分:太阳系、银河系虽大,却也只能算是“小宇宙”,不过是更大的“大宇宙”之一粒沙石而已。大小宇宙星系除了尘埃、黑洞之外,全是石头,大大小小的石头。地球是一大块石头,月球也是(原是大撞击后从地球甩出的一小块石头)。“玉兔车”登上月球,遍地都是石头;“火星车”登上火星,石头亦触目皆是。“古往今来谓之‘宇’,上下四方谓之‘宙’。”宇宙的“时空”可谓是“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好些年前,中国观赏石协会成立,要我当场题词。也不知当时从哪儿来的灵感,我写的是:“天下共一石”。不知从全国各地来的数百名“石头迷”们是否能明白?我估计,他们中那些只关心家藏的、自我欣赏的怪异石头者,或是生怕被窃、将标价“上千万元”“上亿元”的石头宝贝锁入银行保险柜者,大概不会明白“天下共一石”的真义。
依我之见,自古以来,有两种“石文化”:“大石文化”与“小石文化”。
从“开辟鸿蒙”、“茹毛饮血”的远古,到“敬山如神”“百兽率舞”的上古,即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都可视为“大石文化”。古代神话中的“女娲炼石补天”“精卫衔石填海”等,也都是“大石文化”。古人或“与石共生”(相传大禹之子“启”也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孙悟空是学他的);或“以石为生”(新旧石器时代,人靠石头才能生存);或“拜山为神”(山即为“大石”,拜山亦即拜石。“米颠”拜石乃上古遗风耳。)总之,原始社会从生产工具到意识形态都离不开石头。
相比之下,上古三代(夏商周)的奴隶社会,到中晚古秦汉以下的封建社会,历朝历代爱石玩石者,能称得上“大石文化”者甚少,其为“小石文化”者居多。像唐代著名“石迷”——牛僧儒与李德裕这两位既是“石迷”也是政坛“死对头”的大宰相,还有宋代玩石亡了国的皇帝赵佶与“石颠”米芾这类爱石如命的文人墨客,充其量也都只能算是些“小石文化”者而非“大石文化”者。(“石痴”苏东坡胸襟与境界要大些,另当别论。他的《前赤壁赋》中写道:“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若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他们好的或友朋相赠、或花钱去买;坏的或巧取豪夺、祸国殃民……权贵“石迷”们千方百计从各地江河湖海里,弄来许多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头,置于庄园、庭院、书斋、案头,甚至袍袖之中,吟诗作画、焚香磕头、顶礼膜拜……他们玩的、吟的、画的大都是些小石头、小玩意儿,布置的也大都是些小景致、小格局。
即使像宋徽宗赵佶苦心经营的“艮岳”,也是如此。“艮岳”依八卦“艮”卦方位垒积而成。赵佶派宠臣朱勔(北宋“六贼”之一)用“花石纲”连接的船只,将从江南搜刮来的成千上万块太湖石运到汴京。“艮岳”号称为“岳”,只不过是用这些太湖石垒成的“假山”(至于故宫北门内的那座“假山”,已是等而下之了。)
那么,何谓“大石文化”?
“大石文化”要有大胸襟、大视野、大格局。如上所说,古神话中女娲“炼石补天”、尧帝小女儿瑶姬溺水东海后化为精卫小鸟“衔石填海”等等,都是大“石文化”。再如曹雪芹的《石头记》也是大“石文化”:大荒山的一块“补天遗石”,被一僧一道缩为雀蛋般大小的灵玉,下到人间,成为荣国府贾公子的“命根子”项坠。当它历经劫难、复归天界、再回到大荒山时,石上已刻满了字:一部《石头记》——何等古远、何等神奇、何等瑰丽!若无大自然、大宇宙的孕育、启迪,岂能成就此“天人合一”的旷世杰作?
同样,毛主席的“咏山”诗也是属于这种有“大胸襟、大视野、大格局”的“大石文化”。
毛主席一生写了不少吟咏名山的诗词。据胡乔木主编的最新一版《毛泽东诗词集》,收入正编42首,以“山”为题的就有十多首;收入副编有25首,以“山”为题的也有四、五首。这些以“山”为题的,都是属于正面写山的;还有侧面写“山”的,如《清平乐-会昌》中的“踏遍青山人未老”、《长征》中的“更喜岷山千里雪”等等,都未算在内。
毛之咏“山”诗词中,最著名的就是长征前后写的《十六字令三首》(一九三四年到一九三五年):
“其一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
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其二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
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其三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
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诗人笔下的“山”:既是写“山”,也是写“人”;既是写诗人自己,也是写红军群体。“山”在诗人眼中,“快马加鞭未下鞍”、“奔腾急,万马战犹酣”、“天欲堕,赖以拄其间”……这倒海翻江的“巨澜”、刺破青天的“剑锷”、赖以撑天之堕的“柱石”,岂不正是苏区“反围剿”鏖战中的红军、长征中浴血苦战的英勇将士?岂不正是以诗人为代表的扭转乾坤、改天换地的中国共产党人?
诗人这种“大胸襟、大视野、大格局”的象征手法,在另一首《念奴娇-昆仑》词中,同样表现得十分突出。该词一开始便写得雄奇、瑰丽:
“横空出世,莽昆仑,
阅尽人间春色。……”
后笔锋一转,写其冬天“搅得周天寒彻”、夏日 “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诗人随即发出“天问”:“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诗中并未写出昆仑之“功”,只是历数其“罪”。
在中国神话传说中,昆仑山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是华夏祖宗之“神山”。屈原《离骚》中梦寐以求要返回去的故乡祖地,不就是昆仑山吗?为何此山在诗人笔下竟成了造成无穷祸害的“祸山”呢?更奇的是,诗人随即发出奇妙的想象并提出解决的方案:“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末句好懂:“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世界大同”就是,也可以说是“共产主义”了。但是前面几句就颇为费解: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祖宗“神山”裁为三截,分送欧、美、日这些欺侮过中国的帝国主义国家呢?
费解的人大概不在少数,连当年将毛主席诗词译成英文的专家组(钱钟书是其核心成员)都对该词的诗意莫衷一是,有种种解释与诸多疑问。这才引来诗人的亲笔解答:“昆仑:主题思想是反对帝国主义的,不是别的。改一句:一截留中国,改为一截还东国。忘记了日本人是不对的。这样,英、美、日都涉及了。别的解释不合实际。”
说实话,我过去也没弄懂这首词是“反帝”的(其《沁园春-雪》,诗人说是“反封建”的倒较容易接受)。原先还有“一截留中国”,专家们这一问,诗人干脆连这一截也不留了,改送给日本人。按诗人的意思,这一来,昆仑山“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江河也不再“横溢”、人也不再成“鱼鳖”,“祸”变成了“福”:“环球同此凉热”——中国免去灾祸,世界走向大同。这就是诗人关于世界未来的“宏愿”。多么神妙的想象,何等浪漫的诗情,何种博大的胸襟与境界!
如果你看到这里还不明白,那么,当你再看看诗人为解释《沁园春-雪》是“反封建”的时,对其所发出的感慨,也许就明白了。诗人写道:“雪:反封建主义的,批判二千年封建主义的一个反动侧面。文釆、风骚、大雕,只能如是,须知这是写诗啊!难道可以谩骂这一些人吗?别的解释是错的。末三句,是指无产阶级。”
“须知这是写诗啊!”诗讲“赋、比、兴”,用形象思维,铺陈、比喻与象征。诗人渴望把昆仑裁为三截,送给欧、美、日各国人民(当然是人民而不是反动派),为的是心中远大的理想:“环球同此凉热”。
试问:伟人的这种胸怀与那起把石头宝贝锁在保险柜、藏入银行的石头行家们的“小家子气”相比,其胸襟、格局与境界,孰大孰小、孰高孰低呢?
有人或许会问:毛主席为何对“山”如此钟情、一再吟咏呢?
回答很简单:伟人是从山里走出来的,中国革命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从韶山到井冈山,从五岭、乌蒙山到娄山关,从夹金山、岷山到六盘山,从延安的宝塔山到陕北的深山大壑,还有五台山、太行山一直到香山……诗人足迹所到,一卷“咏山”诗词,几乎就是一部中国革命的历史。
即使在建国之后,伟人对山的感情依旧、兴致不减。“踏遍青山”成了他的志趣、爱好与享受,也是他的诗情之源。他爱去的杭州,据卫士们说,杭州周围的山,他几乎都走遍了。他在杭州游山并咏山,留下了《看山》、《莫干山》、《五云山》等诸多美丽的诗篇。
“山”,是伟人的起点,也是他的归宿。秋收起义失利,危急关头,他率军遁入井冈山;文革发动之前,他重上井冈山;他从韶山出发,晚年又回到韶山。井冈山有他的魂魄、他的意志、他的理想;韶山是他的出生之地,那里有他祖先的遗迹、有他父母的坟茔、有他儿时常去的滴水洞……总之,韶山无一处不引发他的乡情、他的梦思……
可以说,“大山”给了他的一切,不仅给了他人民的鱼水深情、给了他进退自如的用武之地,还给了他无穷的力量、无敌的谋略与无尽的诗情。
在诗人大气磅礴的“咏山”诗词面前,古今一切精雕细琢的“咏石”诗,全都黯然失色。人们读了伟人的“咏山”诗篇,就会更加明白:什么才是“大石文化”?
我们应该感谢他,感谢他为后人提供了一份无与伦比的“大石文化”诗词的范本。他的诗卷将与“青山”同在,长存于天地之间……
【附录】1
沿伟人足迹“寻石”小记
因崇敬毛主席,又钟情于石头,更早的不说,大概从八十年代开始,我就留心寻拾伟人所到过地方的石头。凡伟人涉足之地,从韶山到井冈山,从延安到西柏坡……只要有机会去,我都想找块石头作纪念。这都属于“纪念石”,与“石文化”系列的“观赏石”一支并列。他人或不视为佳石,我却独当成宝贝。
先从韶山说起吧。
(一)韶山寻石
韶山去过多次,文革红卫兵运动中第一次去,当时心全在“革命造反”,无暇旁顾石头。
记得回来还仿毛主席词格写了首《沁园春-韶山》。词虽幼稚,却颇有点豪气:“韶峰日出,雄鸡唱晓,万山尽东……”;末句:“湘江上,望千帆竞发,不负东风。”(时在部队农场,乔羽还帮改了一字:“湘水上”。)可词中一句涉及“韶山石”的也没有。
后来再去也大致如此,一块石头也没有弄着。这也叫“时代使然”吧,“革命”与“玩石”在当时是最不能相容的。
最新的一次去已是新世纪,是与长沙兄姐妹们同去的。一行人不仅去了韶山,还去了板仓杨开慧烈士家、任弼时同志故居(任家与我岳母家是表亲)。
这次去韶山,我是有意要捡块石头作纪念的。故居前,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人”就见不到什么别的。片石未见,失望之余,听说“虎歇坪”有毛家祖坟,但地处山颠,虽修了石阶路,却须爬几百级石阶方能到达。
老虎歇脚的地方,山路能不险峻吗?好在有石阶可上。
兄姐妹们或老或病,均有难色。没人作伴,当然差点。其实,我也老了,古稀之年,早沒了当年的豪气。为了能捡块“虎歇坪”的石头,我也豁出去了。“虎能往,吾亦能往”,不管多高多难,总能走到吧。(当时把返回的事都抛于脑后了。)
虎歇坪有毛主席祖父母的坟墓。时有二三游人上来,都是些青年男女,也个个气喘吁吁的。老的只我一个,自感脚力也大不如前了。
一上去,引人注目的是一只“老虎”,塑钢做的,虎色斑烂。主事者也许觉得“虎歇坪”没老虎,有点“名不符实”,在东侧崖边上弄了只“假虎”,供游人拍照。
祖坟在西边。北侧有一小屋,一两个看摊的女人在卖香火花果,懒洋洋的。坟山后一带,松林繁茂,多为原有的山林。新修建的除了南侧这几百级石阶外,还有北侧正要扩建的一两样建筑(可能是观景台之类)。
站在虎歇坪,韶峰一脉,尽收眼底:峰峦起伏,远望如浪,真有虎踞龙盘之势……
可是,石头呢?我低头找了找,未见片石,回头一看卖香火女人那不太友善的目光,似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她们一定觉得这老头有点反常——见此,我顿时兴致全无,买了瓶水(连香火也没买),便溜之大吉了。下到半山,心有不甘,想从崖壁上抠点小石头子,也没精釆的,只好挖一小株蕨带上(养蕨虽也是雅事,尤其是“韶山蕨”,但南方的蕨到北方很难存活,没多久也枯萎了。)
虎歇坪这一上一下,足足耽误了一个多小时。时已不早,去滴水洞、看龙泉水,都只能匆匆而过了。再想上别处,也都不可能了,该返回长沙了。
说起滴水洞,应该插上一笔:那里我虽没捡到石头,早些年却有友人赠我一枚“滴水洞”石头。
大概在九十年代中,我与芭团名指挥家卞祖善先生在南京第六届全国艺术节当评委,相处甚欢。一天,他忽失踪了。数日后回来,一见面从兜里掏出一小块石头送我,说是“滴水洞石”。我很诧异:“您去韶山了?”他说临时去指挥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
他赠的这“滴水洞”石还真是“佳品”:石虽不大,却很完整。尤其是呈橙黄色,色、形、质近似闽地的“田黄石”,足可以“乱真”。想不到大指挥家还是捡石的高手。我在滴水洞,一石未见,不知他是怎么捡到的?尤为难得的他是个有心人:“宝剑赠壮士”“红粉送佳人”。他知道送我的,没有比石头更好的了。
这一枚难得的“滴水洞”石,我珍藏至今,并敬献在从韶山得到的毛主席小铜像前,也算不负卞指挥的一片好意。
这“滴水洞”石,可弥补几次韶山之行石头均一无所获的遗憾。以前无心于石,此次志在必得,还是两手空空。韶山有山有水,不会没有石头。我怀疑没走对地方,如韶峰上的松林草丛,如韶峰下的溪流滩边,还有四周的大小沟壑……
下次有机会再去,无论如何要找准上述这几处有石可捡的去处,至少韶峰是非上去不可的。那可是舜帝爷南巡演奏韶乐的“圣地”,绝对是“风水宝地”。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捡到上古磬石的残片……
(二)井冈山寻石
中国革命的摇篮——井冈山,一直是我神往的地方。我先后去了三次。
第一次是2000年春节,率团去井冈山“三下乡”演出。时值严冬,天寒地冻。井冈山雨雪霏霏,极目所见,满山遍野,皆是“玉树琼枝”。景致虽美,捡石头几无可能,连想在黄洋界找块石头,也是奢望。且时间也不允许,演出一结束,便驱车赶赴宜春、吉安等地巡演。
不过,稍为幸运的是,刚下井冈山不久,在赴宜春的途中,有一大片河滩地,车正好停下休息。我想再碰碰运气,便下河滩寻觅石头。果然不失所望,一下捡了好几块,其中一块颇为精采:虽非玉质,却是坚石。最奇者石上竟有白色纹脉交错。当时未及细看,后发现那石脉分明有字,恍如草书。稍加辨识,石上两面的石纹,隐然可辨“毛泽东”三草字,如“花押”之符(不过,这草书字符,如不识“草”者,恐难看出)。因该处距井冈山不远,故将其视为此次捡到的第一枚“井冈山石”。
宜春演后,在赴吉安的途中,有一处称为“十都”的小镇,看那宣传广告,说此地曾是韶山毛氏一脉的祖居地。此事前所未闻,既敢公开告示天下,事应不虚。可惜行迹匆匆,亦无片石可供纪念。
三上井冈山,有两次去演出,无暇旁顾,均片石未得。收获颇丰的一次,是随剧院老干处组织的党员赴井冈山参观的那一次。时间充裕,心情也好,捡石头也可从容。
那一次在大井茨萍与茅坪毛主席之故居外捡到二石:先捡到的是“读书石”(一小块石灰岩石,略显长方形,颇似毛委员树下读书之坐石);后又捡到“火炬石”(故居门外地上有一花冈石,比一拳大些,呈暗红色。釆出时已碎成两半,合则成小山,分则如火炬。)
后又去了五井之龙潭,潭深莫测,水面澄碧。上有龙潭飞瀑,雪白如练。沿溪流右侧还有几道瀑布,其中“仙女瀑”最为逼真,如仙女起舞,舞姿翩然。为捡得一石,在龙潭边上寻觅,终捡得黑石一块,掌面大小,上似有“龙头”昂首,名之曰“龙潭石”。
此番井冈寻石,可算如愿。又想起朱老总钟爱的“井冈兰”(为纪念井冈山牺牲的爱妻伍若兰),有石无兰,终是憾事。以下行程,除留心“石”外,又注意到“兰”。
一天,去“笔架山”。(此山后改名“杜鹃山”,拍样板戏《杜鹃山》后改的。据介绍,该剧故事选自井冈山:柯湘原型何长工——柯、何,右偏旁同为“可”,仅男性改为女角;雷刚原型则由袁文才、王佐合成。)路过一村,正好村边摊上有买兰的,正是“井冈兰”,便买了两盆兰花、两块石头。后在小溪边也捡了几块卵石。
如今家中“兰”已不存,而“石”则犹在。其中那块黑石,其形肖似“美猴王”头,置于巨盆冷杉之中,敬献在毛主席像前。伟人生前自称有“猴气”,其在天之灵,见此或感笑慰。
尤其让我高兴的,厦大同窗好友兆丰兄大前年春节赠我一尊“灵璧巨龙”,正好与龙形之冷杉成“双龙”绝配。
我辈一代,大都出身贫苦,无一不得到共产党的培养、受到毛主席的教导,对主席和党充满了感激之情。这种出自肺腑的感激与敬意,将终生不渝。不光是我们,凡稍有点良心者,在社会风潮面前,都不会“随风起舞”、忘本背叛;一切背叛信仰者,无论他如何巧舌如簧、曲为己辩,都站到人民与革命的对立面去了,都是十分可耻的。
今以一石一树,“双龙”献瑞,恐亦不足以表达我对伟大导师这种敬意之万一。
(三)延安寻石
2000年春节赴井冈山演出,元宵十五即转赴延安。半个月之内,连访两大“圣地”。可以说,这是多年来率团演出,让我最感快意、难以忘怀的事,不只是因为石头。
实际上,延安演出与井冈山那次一样,也几乎没捡到石头。从凤凰山到杨家岭再到枣园,都去参观了。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别说捡石头,连捡块土圪塔也甭想。
后又去了安塞。安塞腰鼓,本就有名,那年元宵,有中央剧院前来演出助兴,更显得热闹非常。满街的红灯彩旗;满街的游玩、表演人群,男男女女,打扮得花红柳绿;锣鼓声、信天游歌声通宵达旦,不知让多少青年男女彻夜无眠……连我这老头,也差点把捡块安塞石头事抛到脑后去了。天一亮,跑到街上,满地的鞭炮碎屑、纸花残瓣……哪有石头?
离开延安,转而去拜谒黄帝陵。前一夜,同行的赵副院长希望我写一篇祭文。他是好意:一二百号人,远道而来,祭奠华夏始祖,多好的场合、多难得的机会。然而,一路奔波,文思全无,哪写得出?即使搜索枯肠,勉强成篇,想起伟人早有《祭黄陵文》,就是写了,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祭文虽没写,捡石头却没忘。
在黄陵大庙前,别的同事们上完香便都散了,四处拍照、转悠去了。我一直留在黄陵周围,想寻找块“黄陵石”,方不虚此行。围着陵山来回转了半天,一无所获。只有近处几株千年古柏,站在一边,随风摇曳、枝叶婆娑,似乎在暗暗笑我未免“太痴”……
是啊,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炎黄子孙”在此瞻拜、留连,想捡到“黄陵石”,近乎白日作梦。
觉得无望,只好离开,便往陵墓北面走去。刚走出不到十米,忽见地面突现一石,石甚怪异。俯身掏出,竟是五六寸大小的一块随形石:石形完整,没有残缺;石质也还坚硬,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再细看,石面左下方隐然有一龙头,昂首向上,呈腾云之势。——这真让我喜出望外。此“黄陵石”堪称“神品”,其得来岂非“神助”耶?
这不由得引我遐想:平时寻石捡石,事颇奇怪,大都于无意中得之。凡心先想者,事必不成;而心无意者,事反倒能成。寻常捡石之事,或有玄机在焉?
我后来又有一次延安之行,是应好友、延安文化局的秦局长之邀去的(“三下乡”结下的友谊)。同行的还有我二兄及剧院同事、舞蹈家小夏(他邀我们兄弟先去了趟西安)。
这次捡石头,重点是上次未能去的延河。正值秋冬,枯水季节,延河水少,河滩上大小卵石毕现。在河滩上捡石头,石头俯拾皆是,难处是能否捡到如意的。
我沿着延河东侧的河滩,来回走了几百米(因二兄身体不适,未敢走远。)先后捡了几块,其中有一块椭圆形,高近一尺,呈琥珀色,石质如玉又不是玉,近似凝脂。我说不准它的质地,更不明白延河怎会有此等宝贝?显然是从上游漂下来的,或已成了某种琥珀类化石。
后又去了壶口。壶口瀑布名不虚传,刚一到即闻瀑布声如雷,走近时只见黄河浪涛滚滚而来,如无数条黄龙奔涌而至,冲入壶口。壶口两岸,浪涛飞溅,在阳光映射下,现出一弯虹霓……
站在壶口瀑布边上,不由你不豪情顿生、正气盪胸;一切凡尘俗念,任何悭吝之想,皆荡然无存……
我久久站在那儿,不舍得离开,差点把捡石头给忘了。后只在壶口大片磐石上藏了一石(实为夹在石缝里取不出),也丢了一石(钻探队拉下的一小截“石芯”)。钻探壶口的石芯,是何等宝贵!可当时不以为宝,以为人家不要的,废品而已。如今想起来,悔之莫及。
仅为此二石,我也愿意再去趟壶口。藏着的那石,应还在石缝里;丢了的石芯,恐怕早就没了。谁不知道壶口石芯之难得?
(四)西柏坡寻石
西柏坡也是应友人之邀去的,此前没机会去。时间在去延安之后。当时西柏坡正筹办一大型的场景史诗剧《新中国从这里走来》,类似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规模当然要小得多。)
我们一行人乘小车从北京出发,五六个小时便到了。一进西柏坡革命纪念馆大门,很是意外:警卫战士与男女解说员列队两旁敲锣打鼓迎接。一色的绿军装,每人手里还挥着小彩旗。这欢迎场面,真令人有“受宠若惊”之感。
说实话,平生走访、参观也不少,似乎还未受此礼遇。不过,我转而一想:主人如此隆重,为的是这筹划中的史诗剧,岂专为你等寻常几位来客——这一想,再想起毛主席半个多世纪前在此谆谆告诫的“两个务必”,脑子立即清醒了许多。
要对得起主人的热情,头一件事,既要谦虚谨慎,又要论证好、提点好的建议。这是个值得花大力气搞出来的节目。别的不说,光是剧名:《新中国从这里走来》,就应该将其搞好,并常演常新、久演不衰,以期成为传世之作。全剧构思也不错,革命的内容、新颖的形式(多媒体、歌舞乐)。
西方称我们是“红色中国”。我们不搞“红色”的搞什么?岂能再让“灰色”一类低俗的东西占据舞台?岂能让搔首弄姿、人品很差、专以色相谋利的“超女”、“歌星”、“影星”们,将我们的青少年都诱惑成“追星族”?(更别说“白色”“黑色”一类的反动货色了。)所以,我们是尽量促成的,充分地给予肯定的同时,也提了些“补台”的建议(不知为何,该剧后来似未弄成。八成又是“孔方兄”在作怪。)
展览馆与各个分馆就设在一座农家大院落里(也许由多个院子打通、合并而成。)大致按照原先的布局,由多个土坯房组成,房子多重新装修过。最吸引人的,自然就是“指挥世界上最大的‘三大战役’”的那个“最小的指挥所”;再就是著名的“七届二中全会”会址。会址临时设在一间食堂里,十几二十平米不大的地方。上百位从全国各大战区赶来的开国元勋们、将帅们,在这小小食堂里开了一次为新中国奠基的伟大会议。
最小的指挥部、最简陋的会场、农家的土屋院落……无不体现出毛主席这位“农家子”出身的旷世伟人为人做事的独特风格,正如同他那一身从不讲究、打满补丁的破衣烂衫一样。然而,全党全军与全国人民,无不像仰望太阳般地敬仰自己心中的领袖。即使是那些极其仇视毛泽东与共产党的国内外形形色色的敌人,谁又敢对其小觑呢?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钜。”这是《庄子-人间世》中的话。这也是毛主席在延安时常对身边的战友们引用的格言(我曾见过康老——康生用章草写此格言的条幅,后从有关的回忆文中才知道他也是从主席那里来的。)毛主席献身革命的一生及其开创的伟业,正印证了这一格言。此格言深含“哲理”。
毛主席很早就对哲学感兴趣。他年轻时创办的“新民学会”,就办在长沙的“船山学社”。王夫之(船山)是精通“易理”的。受其影响,毛主席终其一生,对《易经》中的“易理”及其辨证思维可谓了然于胸、运用自如。《矛盾论》出色地运用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古代哲学的辨证法。在与蒋介石八百万军队较量与决战中,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以弱胜强、以柔克刚、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等军事辨证法运用得炉火纯青,以摧枯拉朽之势,推翻蒋家王朝,举世惊叹。
“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终于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缔造了一个崭新的、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从而也为中华民族洗雪了百年耻辱。“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敢欺侮中国。中国百年的屈辱史,不是别人,正是在以毛主席为领袖的一代中国共产党人手里改写的。毛主席不仅改写了中国的历史,也改写了世界的历史。
西柏坡也正是这一辉煌历史的见证。我想,不在西柏坡捡块石头作纪念,岂不有负此行?然而,所到之处,同样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桌椅都擦拭得一尘不染。西柏坡地处太行山与燕山二脉交接处,有滹沱河流过。有山有水,岂能无石?然而,眼前就是没有。附近哪儿能找到石头?我又不便询问馆里接待的同志(那无异向人家讨要)。
眼看要离开了,心中悻悻,也无可奈何。
车开出不远,经过一座水库,边上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堆。我一看,这怕是最后的一丝希望了,便停下车,走过去碰碰运气。几分钟时间,在石堆里翻来找去,尽是些不成样的碎石和卵石。就在正要放弃的瞬间,突然发现:石堆边上有一埋了大半截的石块,扒开一看,体积还不小,超过一掌多。石乃石灰岩质地,其下部色泽较暗,上部色浅,上下天地,划然有界。“天界”左上角,竟有一小片石斑,略呈圆形。那是什么——“旭日”?
美学家王朝闻说:“石头重在发现。”此石斑无须太费眼力,便可判定:它正是“旭日”!其意象,可视为“旭日东升”。日形虽不十分圆,那又何妨?印象派画“日出”,讲究光、影下的变形,从来是不画成十分浑圆的。他们认为,只有不开窍的画匠才会把“太阳”画成圆的。
西柏坡水库边上,拾到了“旭日东升”之石,说是“神助”或“天意”,有人或许会笑话 “未免太‘唯心’了”。那么,依唯物主义看来,这又是偶然,或是必然?恐怕连哲学家都未必能说得清楚,我就更不必花此心思了。
我只能说:事之圆满,莫过于此。然而,一事圆满,不等于事事圆满。石之道,或大或小、或得或失,岂有圆满、终了之时?明于此,方不会自寻烦恼。
《易》曰:“一阴一阳谓之道”。石之为“道”,自然也有阴阳,其变化无穷尽,其运行无始终。那么,偶然间、无意中得几块石头,又何须沾沾自喜?
应该明白,无论哪一块石,都不属于你、不属于任何人的“一己之私”。它只属于大自然。有朝一日,你也走了,回归自然,化为无形或有形:为风为雨、为灰为土、为草木为花卉……只有石还在,还在大自然之间。
故曰:得石亦无须喜,失石亦无须悲。明乎此,可再上一层:不仅不会“自寻烦恼”,还可以说,“石之道”已得十之八九了。
如今,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走了,“两袖清风离去”。他把一切都舍弃了,也全都留下了:留下了和无数先烈出生入死、千难万险打下的江山,留下了诸多包括“咏山”诗词在内的诗篇,更留下了他的思想、他的风范……跻身于芸芸众生、凡夫俗子之中的你我之辈,还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
也许,能舍方能留,不能舍者,什么也留不下。“为私者一时,为公者千古”(雷洁琼副委员长韶山“题辞”。)为公为私,一字之差,却有天地之别。
闲谈毛主席之“石缘”,不经意间,让我悟到了许多许多……
【附录】2
(一)“大石文化”视石如山、视山如石。从远古到上古、从上古三代到秦汉以下,敬山如神、祭山如祭神。《山海经》中东、西、南、北山,几乎无山不是神、无山不祭。秦汉以下,历代帝王的“封禅”大典,实际上也是沿袭这一古老的传统。“封”为“祭天”,“禅”为“祭地”(“祭地”主要也是“祭山”),将天地、山石皆视为“神”。
毛主席所写的“咏山”诗词也是属于这种“大石文化”。所不同的,他笔下的“山”,多是诗意的“象征”;他笔下“神”,常是“人”的化身。
(二)误传的毛词《沁园春-咏石》:
近网购《诗词大家毛泽东》(三大卷,中国诗词楹联出版社)。编者花20多年苦心搜集,方成此书,为迄今毛主席诗词之集大成者。
上卷“副编三”之存疑作品,有《沁园春-咏石》一词。全词如下:
“璞玉一方,(注:“璞玉”另版为“白玉”。)
晶莹无疵,(注:“晶莹”原为“切琢”。)
磨砺发光。
岂怡红公子,
命根维系;(注:“维”原为“难”。)
梁山好汉,
天道所行。(注:“道”原误为“孽”。)
狂风不移,(注:“移”原为“磨”。)
烈火难化,(注:“化”原为“融”。)
石中迸出美猴王。
传千古,
掘多少宝窟,(“掘”原为“出”;“窟”原为“库”。)
龙门云岗。
莫言铁石心肠,
有热血沸腾涌满腔!
任悲欢离合,
不动声色;
嬉笑怒骂,
皆成文章。
上补苍天,
下填沧海,
粉身碎骨自刚强。
了此愿,
亦不枉平生,
非梦一场。”
词风兼有豪放、婉约二派,亦与毛主席之词风仿佛。但此词非毛主席诗作可定。编者注中云:“传闻陈毅元帅在20世纪70年代有《沁园春-咏石》一词。”(《陈毅诗词选》不在手边,暂无法查证。)
又网上另传:该词乃陈明远所作。陈氏自称该词为“吾师所喜爱”(“吾师”疑乃“郭老”),因原词多不合律,郭老欲加修改,后又寄陈毅元帅共赏析。此说当较可信。
“文革”初诬陈氏伪造毛主席诗词是不确的,成一著名冤案。但陈氏后伪造郭老信、“借光自炫”却是实情(为此郭老子女与秘书曾与之打了场官司,陈氏败诉。)文才再高,人品有亏,终难免为人所垢病。
该词曾风传一时。今文字歧异颇多,不胜其注。读者自留心即可,有兴趣者可上网查看。
(三)“道可道,非常道。”——老子什么意思?老人家也许是说:凡是能随便说得出的,都不是“常道”。(“非常道”,长沙马王堆《老子》甲乙本为“非恒道”,意即“不是永恒不变之道”。此说甚是。后避汉恒帝之讳,改为“非常道”,文意反而模糊了。)
那么,套用老子的话,石之为“道”:“石可石,非恒石。”凡是可以捡到的石头,都不是永恒不变的石头。“永恒不变的石头”是不存在的。
“道在天地之间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呂氏春秋-下贤》)大到宇宙之大,无边无际;小到原子之微,小而又小——这几乎是宇宙学的终极答案!中国先秦古人的见解是令今人自叹望尘莫及的。
看得到也摸得着的并具有相对“永恒”意义的石头有没有呢?有,但不是因玩石发了财的富翁们锁入保险柜中的“石头宝贝”,而是我追慕的韶山石、井冈山石、延河石、西柏坡石……。
它们和《石头记》不同的是:后者是“有字”的巨著,它们却是“无字”的史诗。那上面有中国革命的历史,有毛主席 “咏山”的诗篇,更有成千上万革命先烈和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将士的身影……
追慕革命圣地的石头,就是追慕革命的历史,永不忘记毛主席领导的中国革命是怎么走过来的。
(四)关于“山与石”的关系,《说文-山部》:“有石而高。”即由石构成而高峻。《说文-石部》:“石,山石也。”独石为峰,三石为山。甲骨文:“山”的写法是三石峰连绵而成。石即是山,山亦是石,山石一体。这本是常识,原无需引经据典的。
(五)西柏坡这块“旭日东升”石头的出现,若无“神助”,焉能如此?冥冥之中,我仿佛看到有一只手——不是上帝之手——在拨弄着这一切。“道法自然”。这手,应是大自然无形之手。而我们人类——得也好、失也罢——全都无能为力。
这再一次印证了上面所说的:寻捡石头,有心总难以如愿,无意则往往得之。“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只要留心,大自然中处处皆存哲理:捡石头又何尝不是如此?
“石之道”,值得爱石之人细细品味……
(2021年4月10日稿,20日改毕,于京东“石且居”。)
作者为词作家、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