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运动,是毛泽东由一个进步青年转变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关键时期。毛泽东积极参加了五四运动。五四运动也对毛泽东的人生走向,产生了重要影响。
特立独行的探索
1911年,已经在东山小学接受了一些进步思想的毛泽东到了长沙,先在湘乡驻省中学读书。辛亥革命爆发时,他当了半年兵,又考入省立第一中学。这是他父亲的安排。此时,接受了进步思想的毛泽东,在行为上,也表现出特立独行的特点。正因为进省立第一中学是父亲的安排,更因为这所学校学的课程很受限制,毛泽东在入学不久就离开了这所学校,由自己安排学习计划——到长沙定王台图书馆自己找书读。这是毛泽东独立自主安排自己人生的开始。
在定王台湖南省立图书馆,毛泽东又读了大量中外进步书籍,其中有西方18世纪、19世纪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近代的科学书籍,毛泽东对卢梭的《民约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亚当·斯密的《原富》、孟德斯鸠的《法意》、斯宾塞的《群学肄言》特别喜欢。通过阅读这些中外进步书籍,毛泽东的思想更加激进。辛亥革命所带来的中国思想开放,对毛泽东影响极大。此时毛泽东形成的追求进步和特立独行的性格,对他后来的人生起了重大作用。
在《新青年》的影响之下
经过半年的自学,毛泽东虽然收获不小,却不得不重新回学校读书。后来毛泽东回忆道:
那时候我没有钱,我的家里拒绝供给我,除非我进入学校。因为我不能够再在会馆里住下去了,我开始寻找新的住所。同时我正在认真地思索我的前程,并且将要决定我最好适合于教书。我又开始留意广告。这时候湖南师范学校一则很动人的布告,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带着兴趣读着它的好处:不需要学费,廉价的膳费,廉价的宿费等等。我有两个朋友,也鼓励我投考。他们需要我帮助他们准备入学试验论文。我把我的打算,写信告诉我的家庭,并且得到了他们的允许。我替我的两位朋友写了论文,也替我自己写了一篇。三个人都被考取了——所以,实际上我被考取了三次。那时候我不以为我代替我的朋友的行为,是不道德的,这只是一件友谊的事情。
1913年春,毛泽东考入湖南第四师范,一年后,第四师范合并到第一师范。从此,毛泽东开始了他的五年半师范学习阶段。
◆1913年毛泽东在湖南。
湖南第一师范,聚集了一大批学问好、品德高、思想进步的教员,在当时被称为进步新青年的摇篮。毛泽东进入这所学校读书,对他的一生影响极大。正是在这所学校里,毛泽东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在这所学校里,杨昌济等老师对毛泽东影响很大。毛泽东从这些老师那里,进一步接受了西方进步思想,并且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有益思想相结合,他特别注重经世致用的实事求是思想方法。读报,是毛泽东在一师的爱好。他每天花费大量时间读报,从报纸上,他进一步受到了进步思潮的影响。同时,毛泽东也读了许多进步书籍。
在一师,对毛泽东有决定影响的,是《新青年》杂志。那个时候,中国先后发生了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事件。这使中国许多进步人士认识到,中国的共和体制不能巩固,关键是没有对旧的封建旧思想旧文化进行彻底批判。于是,他们把注意力转到了思想文化领域。1915年9月,陈独秀主办的《新青年》创刊。这个刊物创办不久,就在其周围聚集了一大批进步青年。青年毛泽东就是这些进步青年之一。
毛泽东的老师杨昌济是《新青年》的第一批读者,也为该刊撰稿。他向毛泽东推荐了这个刊物。毛泽东读了这个刊物后,“非常佩服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由此,青年毛泽东形成了从哲学、伦理学入手,改变全国之思想的观点。在《新青年》和西方进步思想的影响下,毛泽东确立了“从我做起、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受到《新青年》等进步思想影响的毛泽东,更重要的是在行动上表现了特别之处。他曾经和同学一起“游学”,了解中国社会。他曾贴出交友广告,结交进步同学为友。他曾经组织同学缴了一批北洋溃兵的枪。他还担任学友会的干部。他还和同学一起为工人办夜学。在毛泽东周围,逐渐聚集起一批追求进步的青年。这些,都是与当时中国多数进步青年不同的举动。这个举动的特点,就是务实,是通过实践探索真理,寻找改造中国的现实途径。毛泽东的这些不同于其他进步青年的独特之处,是他成为一代伟人的重要因素之一。毛泽东终生怀念他的这段十分有趣又对他影响重大的经历。他后来回忆道:
我在师范学校做了五年的学生,努力反抗着一切后来的广告的引诱。最后我确实得到了毕业文凭。我在这里——湖南省立第一师范的生活中所遭遇的事情是很多的,而在这个时期中,我的政治观念开始形成。在这里我也学习了在社会行动中的最后的经验……
对我印象最深的教员是杨昌济,一个从英国回来的留学生,他的生活,后来和我有了极密切的关系。他教授伦理学,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一个有高尚道德性格的人。他很坚强地信仰他的伦理学,努力灌输一种做公正的、道德的、正义的而有益于社会的人的志愿,给他的学生们。在他的影响之下,我读了一本关于伦理的书。这书是蔡元培翻译的。我读完后写了一篇论文,题目叫《心智的能力》。那时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而我的论文被杨昌济老师大大称赞着。他给了我一百分。自然他是从他的唯心观点来看的………
◆1918年,湖南第一师范学校8班合影,4排右2为毛泽东。
因为感觉到要向外发展和需要一些亲密的伴侣,有一天我就在长沙报纸上登了一个广告,邀请对爱国工作感兴趣的青年和我联络。我特别提出艰苦有决心而能为祖国牺牲的青年们。对于这个广告,我收到了三件半的回信。一件是罗章龙的回答,他后来参加了共产党,以后又叛变了。两件是从两个后来变成极端反动的青年得到的。半件回答是一个没有明白表示意见的青年,名叫李立三。李立三听了我所说的一切话,可是他随即走开了,他自己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建议。我们的友谊永远没有发展起来。
但是慢慢地在我的周围建立了一群学生,这群学生后来成立了新民学会的核心,这个学会对于中国的事情和命运,有着广大的势力。它是一小群头脑认真的人们,对于小事情是没有时间去讨论的。他们所做的和所说的每一件事,必定要有一个目的。他们没有时间来说爱情和“浪漫史”,而且认为时局是太危急了,学问的需要是太逼切了,完全没有时间去讨论女人或私人事情。……我和我的朋友们,只高兴谈论大事情——中国人类的本性和人类社会、世界、宇宙!
这些会社的大多数,或多或少地是在《新青年》影响之下组织起来的。《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运动的杂志,由陈独秀主编。当我还在师范学校做学生的时候,我就开始读这一本杂志。我特别爱好胡适、陈独秀的文章。他们代替了梁启超和康有为,一时成了我的模范。康、梁二人我早已抛弃了。在这个时候,我的思想成了自由主义、民主改良主义、乌托邦社会主义等等观念的一种奇怪混合物。关于“十九世纪的民主主义”,乌托邦主义,和旧式的自由主义等,我有一些模糊的情感,但是我是确定地反军阀反帝国主义的。
创办“新民学会”
毛泽东在一师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他创办“新民学会”。
在毛泽东周围聚集的进步青年,每天到一起讨论中国社会的重大问题。在《新青年》影响下,受到新文化运动的冲击,这些进步青年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他们从1916年起,讨论最多的是“如何使人类的生活向上”的问题。开始追求为改造中国而过“团体生活”。在这些进步青年形成这个思想的基础上,1917年冬季,毛泽东和蔡和森、萧子升共同商量组织一个进步青年团体。1918年3月,毛泽东和另一个同学起草了会章。1918年4月14日,“新民学会”在蔡和森家里正式成立。
这个学会不同于其他当时风行一时的学会,是以“革新学术,砥励品行,改良人心风俗”为宗旨的。这个宗旨的最后一句话,是该学会目标远大的重要标志。毛泽东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学会的创办者之一,后来始终是这个学会的核心。
这个学会通过的会章也不同于其他学会。新民学会会章规定的纪律是:不虚伪、不懒惰、不浪费、不赌博、不狎妓。从这些规定来看,新民学会是纪律比较严格的团体。新民学会选举萧子升为总干事,毛泽东、陈书农为干事。不久萧子升到法国,新民学会由毛泽东主持。
◆1919年11月26日,新民学会在长沙合影。后排左4为毛泽东。
新民学会是五四时期最早的新型社团之一,它无疑是一个进步团体。但在那个时代,受历史条件的限制,它还不可能是一个成熟的革命政治团体。新民学会重点强调个人修养,政治性还比较含糊。这反映了当时创办者们的总体思想水平。但毛泽东却在这个学会中非同一般。他在新民学会创办一开始,就主张改革、革命、进步。但他的思想一时还不为多数会员所接受。首先,在起草会章时,萧子升就不赞成毛泽东的主张。经过讨论,最终大家同意了萧子升的观点。毛泽东的观点没有在会章中得到充分反映。但毛泽东提出的主张表明,他当时已经比其他会员考虑得更高远,有更高层次的理想追求。
当萧子升走后,会务由毛泽东主持时,他就与蔡和森经过认真讨论,突破了原来的会章,使新民学会有了更强的革命性。事情也是由毛泽东提起的。1918年7月26日,毛泽东就新民学会的组织问题,写了一封长信给蔡,信中谈到了新民学会的组织问题。蔡和森在回信中,首先对杨昌济老师提出质疑,认为杨先生十多年来,东奔西走,只不过能读其书而已,究有何所得!认为,毛泽东对会务,“本有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的意趣,弟实极同情。”蔡说:“三年之内,必使我辈团体,成为中国之重心点。”蔡和森的这封信表明,当时他已经和毛泽东一起,改良了新民学会,而毛泽东的改革、革命、进步的主张,已经成为该学会的宗旨。在新民学会这个组织中,毛泽东和同学一起,探索改造中国的出路。
1918年8月,毛泽东从湖南一师毕业。年届25岁的毛泽东面临的是一场席卷中国的大运动。
在新文化运动高潮中
毛泽东毕业后,即于1918年8月15日和萧子升、张昆弟、李维汉、罗章龙等24人,乘火车北上北京。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组织赴法勤工俭学。
1918年8月19日,毛泽东和同学们到达北京,便和蔡和森等一起,把主要精力投入组织赴法的准备工作。此时,已经到达北京准备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已经有五十多人。毛泽东和蔡和森主要是组织这些人预备赴法。毛泽东为湖南学生起草了赴法勤工俭学的计划,还为这些学生筹措赴法的经费而四处奔走。经过一番努力,湖南籍学生陆续进入各预备班学习,学习一段时间后再赴法。毛泽东没有按杨老师意见去考。他一是经济不行,二是主张自学。同时,当时教育部还规定:中等师范毕业生不能马上考大学,先要服务几年。毛泽东既然不进大学,就要找个地方立足。他首先要解决的是生活来源问题。杨昌济老师伸出了援手,经他介绍,毛泽东认识了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李大钊。李安排他当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助理员,工作就是每天打扫卫生,登记新到报刊,登记前来阅读者的姓名,管理十五种中外书刊。每月薪水是八元。毛泽东对此很称心。在这里工作,一是有了经济来源,二是可以阅读许多报刊,三是可以结识一些名流学者和有志青年。
◆毛泽东
北京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北京大学人才很多,是新文化的发源地。而当时的中国正是风云际会之时,思想文化也空前活跃。毛泽东在北京大学当图书管理员时,新文化运动已渐入高潮。北京大学的新思潮急速涌动。在此时此地,毛泽东读到了许多进步书刊,接触了许多新派人物,也成为拥护并推动新文化的青年人之一。他参加了北京大学两个学术团体——“新闻学研究会”“哲学研究会”。通过参加这两个学术团体的活动,毛泽东听到了不少新文化运动的著名人物的演讲,看到了他们的活动,与他们中不少人成为朋友。过去,毛泽东只是读他们的文章,现在可以当面向这些人请教了,毛泽东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总是向新派人物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毛泽东自己也组织了一些活动。他组织在北京的新民学会会员召开类似现在的座谈会,请蔡元培、胡适来和他们座谈学术和人生观问题。
但是,当时毛泽东最推崇的人物,还是陈独秀。直到后来,毛泽东一直认为,陈独秀“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整个运动实际上是他领导的”。毛泽东过去读过陈独秀的文章,在北京,毛泽东第一次见到陈独秀,就和陈独秀长谈了数小时。之后,毛泽东多次当面请教陈独秀。陈独秀的言行,对毛泽东有很大影响。
毛泽东在李大钊手下工作,自然受到李的言行影响。毛泽东接受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学说,就是从李大钊那里开始的。1918年11月,毛泽东到天安门广场聆听了李大钊的演说《庶民的胜利》。15日,李的这个演说稿和另一篇文章《布尔什维克主义的胜利》刊登在《新青年》上,毛泽东读了数遍,由此,他了解了十月革命,了解了马克思主义。
在北京,毛泽东认识了谭平山、王光祈、陈公博、张国焘等当时风云一时的青年领袖,也与进步青年邓中夏建立了友谊。这时的毛泽东对政治的兴趣极大,他的思想也越来越激进。
在北京,精神生活十分丰富的毛泽东,在经济上是清贫的。在北京,毛泽东最先住在鼓楼后豆腐池胡同杨昌济先生家。后来,他和蔡和森、罗章龙、萧子升等搬进景山东街三眼井吉安东夹道七号,八个人住在三间民房小屋。毛泽东当时吃的则是最简单的饭菜,穿的则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
艰难曲折回长沙
1919年春天,决定赴法者已经准备启程。而作为赴法勤工俭学的组织者的毛泽东却留了下来。其中原因,主要是毛泽东不想赴法了。他后来说,他当时觉得,一是读西方的书,看译本较原本快一些;二是东方文明在世界文明中要占半壁,中国又是东方文明主要地,要先研究中国。三是在世界尽力,脱不开中国这块地盘,因此我要对这块地盘进行实地研究。这些功夫,如果从西洋回来做,因人事及生活的关系,恐怕有此困难,不如现在做了好。3月12日,毛泽东离开北京,转道上海,送蔡和森、萧子升赴法,然后回长沙。而这次毛泽东回长沙的路,是艰难曲折的。毛泽东后来回忆道:
一九一九年开头,我和要去法国的学生一同到了上海。我只有到天津去的车票,到了天津以后,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再向前走一步。可是,像中国俗语所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很幸运地,有一个同学从北平孔德学校得到了一些钱,他借给我十块钱,使我能够买一张车票直到浦口。在往南京去的路上,我在曲阜停留了一下,去瞻谒孔子的坟墓。我到孔子的弟子洗脚的那条小溪边,到了圣人幼年时所住的小镇。相传曲阜大成殿旁边有一棵古树,是孔子亲手栽种的,靠近替他所立的历史上有名的庙旁边,我居然看见这棵树了。我也在孔子有名的一个弟子——颜渊所曾经住过的河边停留过,并且也看见了孟子的出生地。在这次旅行中,我登了泰山——山东的神圣的山。
可是当我到了浦口,我又没有一个铜元,也没有车票。没有人有钱可以借给我,我不知道如何能离开浦口。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车上一个贼又把我仅有的一双鞋偷去了。哎呀!我怎么办呢?但是,又是“天不留出门人”,我又遇着好运气。在火车站外,我遇见了从湖南来的一个好朋友,这样他成了我的“救命皇菩萨”。 他借给我钱买了一双鞋后,还足够买一张到上海去的车票。这样我安全地完成了我的旅行——同时留神着我的新鞋。到上海我知道了已经有人募集一批大款子送学生到法国去,还预备了一笔钱送我回湖南。我送我的朋友们到轮船上,以后我就向长沙出发。
尽我所能记忆的,我第一次到北方旅行中所值得纪念的,是这些个经历:我在北海湾滑过冰。我围绕洞庭湖走过了。在保定的城墙上我曾环绕着走过一圈。在三国里有名的徐州的城墙,在历史上有名的南京城我都环绕着走过一次。最后我登过泰山,拜谒过孔子的墓。这些事情,在那时候,对于我,好像除了遍游湖南以外的最大的成就。
1919年4月6日,毛泽东回长沙后,住进修业小学,经同学周世钊推荐,校方聘任他当历史课教员。毛泽东喜欢历史,对这份工作很满意。课时不多,每周上六节课,虽然工资不多,但毛泽东觉得好,因为他可以有大量的业余时间和长沙新民学会会员们联系,直接投身社会活动。
在五四运动中
毛泽东在修业小学担任历史教员一个月后,五四运动爆发了。
五四运动的直接起因,是巴黎和会无视中国的要求,把山东交给了日本。消息传来,北京学生于5月4日举行大规模游行示威,此举震动全国。当时的中国,交通不便,消息传递不快,加上当时的湖南督军把刊登五四运动消息的报纸全部封锁了,因此这个消息直到5月9日才传到长沙。一开始,包括毛泽东在内的湖南进步青年对五四运动的详细情况还不了解,但不久,北京就派邓中夏去湖南联络进步青年一起参加五四运动。邓在北京与毛泽东是朋友,他到湖南首先就和毛泽东、何叔衡联络,向他们介绍了北京学生运动情况。毛泽东听后,立即投身到这场运动中来。他组织长沙新民学会研究开展响应五四运动的行动。除了组织学生游行、示威外,毛泽东和陈书农、张国基一起商量,要通过新民学会会员的活动,在湖南把这场运动搞起来。最后议定,长沙每校选举三四个有组织能力的人,于25日到楚怡小学开会。25日,张国基、易礼容、彭璜等二十余名各校学生代表汇集楚怡小学。毛泽东在会上介绍了邓中夏,然后由邓中夏介绍北京学生运动的情况。会上决定,成立新的湖南学生联合会,发动总罢课。三天后,湖南学生联合会正式成立。会址设在湖南商业专门学校,由新民学会会员、该校学生彭璜任会长。这个学生联合会的工作人员大多数是新民学会会员。毛泽东所在的修业小学离商专很近,因此,他经常去商专,有时就住在商专指导学生运动。当时,毛泽东不但是五四运动的积极参加者,而且是湖南新的学生组织的实际领导人。他头脑冷静,办法多,讲话有感染力,组织能力强。当时湖南的学生运动,大多是他策划和组织的。其中较大的一次活动,是6月3日长沙二十多所学校总罢课,向北京政府提出了拒绝巴黎和约、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等六项要求。
通过参加五四运动,湖南各学校的进步学生开始考虑建立一个联系各进步学生的组织。经商议,于7月9日,由湖南学联发起,成立了湖南各界联合会。这个联合会以“救国十人团”为基层组织,广泛联系学生和社会各界进步人士。当月,会员就发展到四百多个。在组织这些活动时,毛泽东认识到了民众联合起来的强大政治力量,初步形成了“民众大联合”的思想。
五四运动中,一些先进分子开始思索、解答过去一直存在于自己头脑中的问题,下功夫研究各种新思想。此时,全国各种宣传新思想的书刊也大量出现。长沙就出版了十多种刊物,如《新湖南》《女界神》《岳麓周刊》等。但这些刊物当时影响还不算大。毛泽东就考虑,要创办一个能够产生很大影响的刊物,不仅指导湖南学生运动,也在全国产生一定影响。他向湖南学联提出了这个意见,大家都赞成。湖南学联根据毛泽东提议,创办了一个杂志,毛泽东等最后定刊名为《湘江评论》。湖南学联最后决定,由毛泽东作为《湘江评论》的主编和主要撰稿人。于是,毛泽东立即把主要精力放在办这个刊物上,他和同仁一起准备了十多天,于7月14日正式出版了《湘江评论》。这个刊物标明“以宣传最新思潮为主旨”,刊物辟有“东方大事述评”“西方大事述评”“湘江杂评”“世界杂评”“放言”“新文艺”等栏目,所刊登的文字全部是白话文。这个刊物从创办到结束,共办了一个月,出了五期。虽然《湘江评论》只存在一个多月,却在湖南产生很大影响。湖南不少后来的著名革命者,如任弼时、郭亮、萧劲光,都在后来的回忆中谈到,他们是在《湘江评论》的影响下走上革命道路的。
在办《湘江评论》的日子里,毛泽东可以说是做到了废寝忘食。他一个人,既做编辑,又搞校对,联系印刷,亲自上街叫卖。还亲自撰写稿子,原因是他预约的稿子,经常不能按时送来。有的作者是其他事多,没有时间写,有的则是摆谱,经常多次催促也不动笔。但刊物不能缺少稿子。于是,毛泽东就自己写文章,补上那些因不能到位的稿子的空白。毛泽东办《湘江评论》时,正是盛夏时节,天气奇热,蚊子也特别多,一般人在这种酷热气候下受蚊子叮咬,都不胜其苦,而毛泽东却全然不顾。他每日挥汗如雨,常工作至半夜。《毛泽东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天,易礼容来找毛泽东,毛泽东刚刚睡着,易掀开毛泽东的蚊帐,见一群臭虫乱爬,全都吸满了血。办《湘江评论》历时一个月,毛泽东就写了四十多篇文章。这些文章全部发表在《湘江评论》上。毛泽东的文章,分析事情透彻,语言生动,影响很大。当时的毛泽东,生活是很艰苦的。他在修业小学任职的工资,除了吃饭,就没有剩余了。他当时的个人“财产”,只有一个旧蚊帐,一个旧被套,一张旧竹席,两个旧长衫,两条旧白裤子,而且都很破旧。虽然生活苦,但这是毛泽东思想最活跃的时期,也是他的思想逐步变化的时期。他在《湘江评论》上发表的一些文章,最能反映他思想的变化。他在创刊宣言上提出,世界大潮、新的思潮,已经浩浩荡荡,“顺它的生,逆它的死”。他主张,用平民主义打倒强权政治。现在是世界革命的呼声大倡,人类解放的运动猛进,从前我们不敢想不敢做的事,都要“一切改观”。这在当时,是最激进的观点。
但毛泽东与其他进步青年不同,他更关注现实问题。他主张,要“踏着人生社会的实际说话”,要“研究实事和真理”。他认为,现在世界上“吃饭问题最大”。他的这个主张,已经接近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了。实际上,毛泽东当时就是用这种朴素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观察社会的。他认为,“社会制度之大端为经济制度”。现在是贵族、资本家、强权者,维护自己的特殊利益,剥削多数平民的公共利益,他们赖以的,无非是知识、金钱、武力。
毛泽东主张“民众的大联合”。 他公开赞颂十月革命,说十月革命打倒贵族,驱逐富人,劳农两界建立了“委办政府”,红旗军扫荡了多少敌人,协约国为之改容,全世界为之震动。他从十月革命和五四运动中看到,人民群众有巨大的力量。因此,毛泽东形成了这样的主张:现在我们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就是民众的大联合”。“因为一国的民众,总比一国的贵族资本家及其他强权者要多”,历史上,较大的运动,必有较大的联合,民众大联合的基础是“共同的利益”。现在中国民众,也要大联合,来为减轻地租捐税、解决吃饭问题而进行抗争。当时,毛泽东已经不只是看重个人的力量,而是把自己置身于民众之中,依靠民众大联合的力量开展政治斗争。但此时,毛泽东一方面称赞十月革命,但对于中国,他还不主张使用激烈的暴力革命,他主张温和方式,主张“忠告运动”“呼声革命”“无血革命”。认为暴力革命会“起大扰乱”。
但是,现实却不容情。湖南督军张敬尧出手了。他发现《湘江评论》是革命刊物,威胁他的统治时,就在《湘江评论》办了一个月时,将其查禁。他还下令,强行解散湖南学联。
《湘江评论》的被查禁,促使毛泽东的思想发生了大变化。他开始接受社会主义思想。他一开始接受社会主义,还较盲目。《湘江评论》被查禁后的一段时间,他曾设想并实践办一种学校式的“新村”,在这里,一切都是公共的,形成一个小的“新社会”。他设想,今后,把这些一个个的小新社会连成一片,国家就可以“从根本上改造成一个大的理想的新村”,成为“模范国”。但这个设想,因为张敬尧的强权政治,也不能实施。
发起“驱张”运动
从此,毛泽东开始酝酿发起“驱逐张敬尧运动”。张敬尧是军阀,就任湖南督军后,作恶多端,被湖南人民称为“张毒”。五四运动爆发后,他敌视湖南人民的爱国运动,干了许多例如查禁《湘江评论》、解散湖南学联等的坏事。
当张敬尧8月解散学联时,毛泽东就开始召集学联骨干开会,酝酿“驱张”。在学联骨干会上,毛泽东主张,“驱张”不能只靠学生,要联络教员、新闻界人士,共同“驱张”。12月2日,学联和各界代表举行第二次焚毁日货示威大会,遭到了张敬尧的镇压。这激怒了湖南人民。长沙各界连续两天召开代表会议。毛泽东参与组织了这个代表会。会议决定“驱张”。12月6日,代表会发表了公开的“驱张宣言”,长沙中学以上的学校一致罢课。由此,声势很大的“驱张”运动在湖南展开了。
毛泽东是“驱张”运动的主要领导人。当时,他以一个小学教员的身份组织运动,能够被各界所接受,这说明当时的毛泽东已经十分成熟,在政治上头脑清楚,很冷静,能力强,他的观点也令众人折服。就在长沙罢课的同一天,湖南学联派出代表团,到湖南的主要城市联络,又派代表去北京、上海、广州等地联络,目的是争取全国各地的同情和支持。在几路代表中,数去北京任务最重,因为北京之行,不但要联络各界人士支持“驱张”,还要与五四运动主要政治力量联系,要与当时北京政界、军界要人接触,争取他们的支持。还要到北洋政府去提出“驱张”要求。
毛泽东担负了去北京争取同情和支持的任务。1919年12月18日,毛泽东率领赴北京的“驱张”运动代表团到北京。这是他第二次到北京。这次到北京,毛泽东的思想发生了更重要的变化。
毛泽东到北京后,和在北京的湖南各界进步人士一起,组织了“旅京湖南各界联合会”和“旅京湘人驱张各界委员会”,建立了“平民通讯社”。毛泽东依靠这些,在北京开展了“驱张”运动。他们搞了七次请愿。毛泽东还作为正式代表,向北洋政府国务总理靳云鹏提出“驱张”要求。此次到北京,毛泽东先去看望了杨昌济老师,杨先生十分支持毛泽东到北京“驱张”。他看到毛泽东已经成长为政治上成熟的青年,心中十分高兴。但他此时已经病重,不能亲自参加“驱张”,帮助毛泽东,于是,他在病床上写信给章士钊,向章推荐毛泽东和蔡和森,请求章先生支持、帮助毛泽东、蔡和森。
杨先生不久即病逝。毛泽东心中十分悲痛,为杨先生操办了后事。但毛泽东没有因此耽误革命活动。他仍然奔走于北京,声讨张敬尧。他和同仁们的活动,使张的罪行暴露在北京,暴露在全国各地,使张声名狼藉。但张仍然依靠武力赖在湖南,真正赶跑张敬尧的力量,是武力,是直系军队和湘军的威胁。这件事对毛泽东影响很大,后来,他主张用武力推翻反革命政权,主张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起源于此。
“驱张”之后,毛泽东仍然在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他曾设想了一个改造湖南的方案,曾设想要办一个“自修大学”,实行共产式生活。这说明,毛泽东正处在执著探索之中。当时,对探索中的毛泽东影响最大的,是李大钊。毛泽东在北京,与李大钊频繁接触,李大钊向他推荐了宣传共产主义的书籍和文章,毛泽东认真阅读了这些书籍和文章。毛泽东自己也很注意报刊上介绍马列主义的文章。只要能遇到,他就特别留心收集阅读。有时他到书店,看到这方面的杂志,自己买不起,就站在书店里阅读。当时北京中文版的马克思主义的书籍和文章为数不多,就是这些书籍和文章,毛泽东阅读了很多。阅读这些书刊,使毛泽东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一旦接受,他就要付诸行动。在北京,他和进步青年邓中夏、何孟雄、罗章龙办了一个共产主义小组,主要活动是油印《共产党宣言》,宣传社会主义思想。此时,在李大钊的帮助下,毛泽东已经初步成为一个共产主义者。此时的毛泽东已经形成这样的主张:中国的问题,要从根本上解决,即推翻现存制度,建立共产主义制度。但如何走上这条路,达到这个目标,毛泽东认为,当时的中国进步分子“有详细研究的却很少”。自己也未曾详细研究,还“睡在鼓里”。他此时还来不及详细研究,因为许多现实问题摆在他面前,他不能不投身现实,做一些具体事情。毛泽东后来回忆这段经历时说:
在一九二O年,我第一次干工人政治组织,在这方面我开始被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俄国革命史的影响所指导。在我第二次游北京期间,我读了许多关于俄国的书。我热烈地搜寻一切那时候能找到的中文的共产主义文献。有三本书特别印在我的脑海里,建立起我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我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是历史的最正确解释,从此以后,从没有动摇。这三本书是:《共产党宣言》,是由中文印行的第一本马克思主义的书;考茨基的《阶级斗争》;和刻儿枯朴的《社会主义史》。到了一九二O年夏天,在理论上——某种程度地也在行动上—— 我成了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而从这以后,我自己也认为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再次见到陈独秀
1920年4月1日,“湖南改造促进会”在上海成立。毛泽东是这个促进会的发起人之一。因此,他决定动身去上海,与同仁们一起商讨“驱张”及“驱张”之后的湖南出路问题。同时,第二批赴法勤工俭学的新民学会会员要从上海启程,毛泽东顺便为他们送行。
毛泽东到上海后,与彭璜等一起,起草了《湖南人民自治宣言》,在上海《天问》周刊《时事新报》上发表。就在毛泽东在上海从政治上“驱张”时,张敬尧却被武力驱走了。1920年6月11日,张敬尧被湘军武力逼走,湖南政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张走后的湖南怎么办,是毛泽东当时集中考虑的问题。毛泽东经过思索认为,湖南应该自治。为了宣传自己的这个观点,他于6月14日将自己写的《湖南改造促成会发起宣言》发表在上海《申报》上。此外,他还发表了一些文章,宣传湖南自治。
◆1920年1月,毛泽东(左4)在北京与进步团体成员合影。
此时对毛泽东影响最大的事,还是他和陈独秀的再次接触。此时,陈独秀正在上海,与李达、李汉俊一起筹备建立上海共产主义小组。
为了湖南自治的事,毛泽东在上海多次去见陈独秀。毛泽东向陈介绍了自己改造湖南的设想,谈了“湖南改造促成会”的一些计划,征求陈独秀的意见。作为马克思主义者的陈独秀,在当时自然比毛泽东看得远一些,他主张用马克思主义改造中国,因此,他在与毛泽东谈话中,向毛泽东介绍马克思主义、介绍社会主义思想,介绍在中国搞社会主义运动的思路。这使毛泽东的思想进一步发生了重大变化。毛泽东后来回忆说:
我第二次到了上海。在那里我又看见了陈独秀。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北京。那时我在北大。或者他影响我也许比任何人更大。那时候我也遇见了胡适,我去拜访他,希望他能赞助湖南学生运动。在上海我和陈独秀讨论我们组织“湖南改造联盟”的计划。
陈独秀对我的影响也许超过其他任何人……陈独秀谈他自己的信仰的那些话,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印象。
在我第二次到上海去的时候,我和陈独秀讨论着我所读过的马克思主义的书籍。在我生活中,这一个转变的时期,可以说陈独秀对我的印象,是极其深刻的。
正是在李大钊、陈独秀的影响下,毛泽东接触到了马克思主义,最终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并且在李、陈的领导下,参加创建中国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