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是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民族学家、社会活动家,是中国社会学和人类学的奠基人之一,曾任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
1910年11月2日,他诞生于苏州府吴江县,2005年4月24日在北京逝世。值其忌辰,如去特摘录先生生前谈话一篇,以志缅怀。
2000年4月1日、2日、13日,费先生和朱学勤(2010年7月、涉嫌抄袭门)长谈三天。以下是内容摘选。
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四一二大屠杀
朱:1927年国民党屠杀共产党对您刺激很深,到1930年代您跟国民党都没有来往。
费:我的中学同学都死掉了,都被杀掉的,把他们沉到长江里面去的。
抗战胜利后重庆谈判
朱:当时民盟在1945、1946年的时候对共产党寄予厚望,共产党也把民盟视为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政协谈判破裂后,共产党退出,民盟也跟着退出来。
费:可是我们也服了毛泽东了,毛泽东有魅力呀,现代知识分子都服他的。
解放前夕的1948年,受中共中央邀请,赴西柏坡共商国是
费:我一生超前啊……一直到西柏坡,我去参加。第一次看到毛泽东,我佩服他。
朱:您的变化是从那时侯开始的?亲眼看到他,觉得他有魅力。
费:他讲的是好啊,中国知识分子还是他呀,他的诗,词,文章多漂亮啊。
朱:您应该既见过毛泽东,又见过蒋介石?
费:当时初访美国时,不是叫我去中训团嘛,我本来不去,后来讲价钱,我去一个星期,到一到算了。
那么,这一星期里面,他(蒋介石)请我们吃饭,跟我们谈话。他问我,费先生读什么书呀?我说我读我这一行的书。
他说,你得学点中国东西呀?我说我中国东西不通。
我不要拉他呀,我根本看不起他。因为从我大哥开始,都是反国民党思想,吴晗、闻一多同我们都一样的......
朱:对蒋介石的个人印象怎样?
费:他就是个流氓,上海的黄金荣(似的人物)。是个厉害的流氓,大流氓。他用低下手段,用的是邪的一面,毛泽东是用的正的一面。孙中山想用邪的一面,没用上。
反右时,费先生被打成右派
朱:所以把你打成右派,你是很意外的。
费:是很意外。我没有想到,我当时红得发紫。所以宣布我是右派的时候,我大哭了一场,大笑一场,解决了,我懂了,历史是怎么一回事情。
朱:那您这个看法是怎么形成的呢?对当时您那一代知识分子评价不高,认为他们都是很浮夸,不脚踏实地。
费:不是浮夸,是庸俗。不可能靠这批人。
朱:那这个看法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呢?
费:这个我要慢慢想。因为我是实地调查的人,我接触的事物很多,我附近都是知识分子,我看穿了他们。
要靠这些人,中国起来,不行。所以寄希望于毛泽东。
朱:那您是在1949年以前就有这个看法,在民盟活动期间就有这个看法。
费:是的。对旧知识分子,我一直看不起。在我眼中,真正好的没有几个,好的知识分子,有点学问的。像冯友兰、金岳霖、曾昭抡这批人,我是欣赏的。
自然科学里也有点好的,可是也不是好在哪里,叫他们来治国、平天下,又不行。
朱:您也是这个看法?我也是这么认为。我觉得二三十年代就这么几个知识分子是好人,其他人都不行。
费:都没有本领。在外国没有学到东西,回来骗人哪。
费孝通、孟吟夫妻和潘光旦(右二)、吴文藻(右一)
关于文化大革命
朱:当时费先生被排斥在所谓的主流之外,这段时间我想你的头脑不会停顿下来,你肯定在观察社会,在看“文化大革命”瞎折腾,你的主要的想法是什么?
费:这个在季羡林的《牛棚杂忆》写的比较清楚。我们有一个共同的东西,我们真的觉得思想非变不行,历史决定我们的。从金岳霖开始,他也觉得非变不行。
朱:“文化大革命”魅力就这么大?
费:为什么这么厉害,我不敢说。像冯友兰、金岳霖等人都承认思想非变不行。而且认为是原罪论,这个是历史给我们的,我们逃不出去的,非得把它承担下来。
他这个是很厉害的,一下把旧的文化打下去,打得很深,我们这批人是帮凶啊,真的。
(后注:此谈话内容,经过朱学勤的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