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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新民|淞沪会战中最惨绝人寰的一幕

 

本文作者胡新民。本文讲述的是一个悲痛而憋屈的故事,淞沪会战期间,国民党派出一架飞机去轰炸日本军舰“出云号”。但是这架飞机没能到达任务地点时就遭到日本战斗机的攻击,负伤严重,而且不得不丢弃其携带的炸弹提前返航。就是这两颗炸弹导致了淞沪会战期间最惨绝人寰的平民伤亡事件。本文所描述的故事,是作者在阅读《在中国二十五年:上海密靳氏评论报主持人鲍惠尔回忆录》一书时发现的,本文算是借用一位美国记者的视角,部分展现淞沪会战的一个场景,同时也在侧面反映出昏庸的国民党政府,外不能御强敌,内不愿安民生,甚至还残害中国自己的老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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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勒氏评论报》是美国人1917年6月创办于上海的一份重要英文报纸,1953年6月停刊,其中1941年12月6日到1945年10月20日间由于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报纸被迫停刊。《密勒氏评论报》的办报宗旨是“将远东局势之发展,使本国明了,同时将西方的发展,使东方明了”,落实到中国,就是让世界了解中国,让中国了解世界。

 

 这份报纸见证了日本侵略中国、袭击上海时的种种暴行,并以积极的姿态反对日本、支持中国,比较完整且真实地保留了1937年7月-1941年12月间中国的抗战记忆。

 

 《在中国二十五年:上海密靳氏评论报主持人鲍惠尔回忆录》(约翰·本杰明·鲍惠尔作 尹雪曼 李宇晖 雷颐 译 黄山书社出版 2008年9月)描述了淞沪会战中最惨绝人寰的一幕:

 

 当我在回想当年八月初上海的紧张情势时,我对于那时我们对“黑色的星期六”——一九三七年八月十四日(注:即淞沪会战开始第二天)的悲剧一无准备,感到莫大的惊异!

 

这一期的《密勒氏评论报》内,有一篇关于日军炮轰上海的综合报道。据统计,大约有两千人被炸死,两千五百余人被炸伤。而所有这些死伤的不幸者,几乎全都是中国的平民——男人、女人和小孩——这些人因为日军侵略中国,进攻上海,为了逃避恐怖、灾难而到上海。但是,这些死难者的死亡,一大部分无可奈何地要由一架飞越公共租界上空的,受伤的中国飞机来负责。据估计,当时约有一百五十万人逃入上海的公共租界,这些人差不多全是农人、工人和乡下人。因此,公共租界里的大街小巷,桥上桥下,到处都挤满了中国人。他们携带着他们全部的家当,包括无数的儿童在内;而最多的,还是被抱在怀里的婴儿。中国的一些慈善团体,在公共租界里设立了许多救济站。炸弹掉落在救济站或其附近,当然应该对重大伤亡的后果负责。何况,那些炸弹掉落的地方,正是当时平民集中最多的地方。

 

但最凄惨的死亡悲剧,却发生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交叉的一条街上,距外滩大约有一里之遥。在那儿,约有五千名难民聚集着,等候领取米饭,这是由上海一家著名的娱乐公司“大世界”所供应。这条街是一条有名的大街,叫做虞洽卿路(即西藏路)。街口的红绿灯,这时恰巧由绿转红,一辆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汽车,于是停下来,等候绿灯亮了再走。由于听见一架飞机飞得很低,就好像在头顶上,越过那座商业大楼飞过来似的;这辆汽车的主人,于是打开车门,站在街上向空中一看究竟。但是当他的一只脚刚落地,只听他大叫一声,两手向外一扑,便倒在人行道上死去!一粒机枪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

 

中国的一架飞机,携带着两枚重磅炸弹,准备去轰炸停泊在大马路对面黄浦江中的日本军舰“出云”号。但是在这架中国飞机还没有到达投弹的地位时,便受到一架日本战斗机的攻击。这架中国飞机于是受伤了,驾驶员打算折回上海附近的仍在中国国军手中的虹桥机场。但因飞机损坏得很严重,加上又载着两枚重磅炸弹,这架中国飞机的驾驶员发觉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基地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他就计划先把两枚重磅炸弹抛弃。这时他正飞临上海跑马厅的上空,但是,当这两枚重磅炸弹掉下来的时候,却没有掉在跑马厅,掉在距跑马厅大约有三百码的街口,正好在街口广场的中间爆炸。在这个街口,一方面正挤满中午时分最多的交通车辆,包括汽车、黄包车以及无数的行人,再加上正在等候领取茶饭的数千名中国难民。

 

第一枚炸弹,在柏油路面的大街上炸开来,但是第二枚炸弹,显然是在距大街路面数英尺的空中爆炸,因此,死伤的人数因弹片的喷射而特别多。数十辆的汽车,以及乘坐在车厢内的人,受到碎弹片的爆伤,或者因车子油箱的爆炸燃烧而被烧死。至于街上的行人们,被炸得尸首四分五裂,满天横飞,有掉在另一条街上的。但最惨不忍睹的伤亡,则发生在“大世界”游乐场的前面广场上;数千难民的群众中,因为这时正是施粥的时候,被炸裂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尸体,大多数的衣服都被烧光,最后则被堆在这幢建筑物的旁边高达五英尺。

 

 

当中国飞机和日本飞机在上海上空作战,炸弹从空而降,掉落在“大世界”游乐场大门外附近时,我正站在“美国俱乐部”(American Club)的屋顶上观看空战。炸弹掉落的地点,距“美国俱乐部”大约相隔十条街。这两枚炸弹意外的爆炸,使整个的大上海为之震动。当时,我立刻赶往出事的现场。我虽然采访过不少战争的新闻,但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人血汩汩地流入下水道的情景。那天为了采访这件新闻,晚上很晚才回到家里。这时,我的鞋子、袜子、裤子,都沾满了斑斑的血迹。这是因为我曾协助警察和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从汽车上搬运很多被烧焦了的尸体。这些车子,在炸弹掉下来时,正围绕着那个圆环转。有一辆福特车,曾引起我特别的注意。它大概停在距炸弹爆炸点的二十英尺处,车里有三具烧焦了的尸体,两具在前座,一具在后座。车子的驾驶人,或者说一个被烧焦了的骨架,仍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一双烧得只剩下黑色骨骼的手,还抓着汽车的方向盘。当这些尸体从车上被搬下来的时候,我们发现一张驾驶执照,因为被压在驾驶人的屁股下,所以没有被烧毁。从这张驾驶执照上,我们知道这位死亡者是上海一位相当有名的美国商人。另外两具尸体,一具是这位美国商人的太太,另一具是他的中国司机。当警察和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把最后一具尸体从现场运走了以后,他们又派了一辆卡车前来。在这一辆车上,装载的都是这些人胳膊和人腿。这些手臂和人腿是被炸弹炸开,散落在各处的。在这些死亡者当中,有基督教安息日会所属的一本杂志的印刷工人九十人。这本杂志总共雇用了一百名印刷工人,这一下竟一次死了九十人!这本杂志的社址原设在上海的中国地界,为了安全的关系,他们是在这件炸弹案发生的前一天,才搬到租界中来。

 

 

黑色的礼拜六的第二件悲剧,发生在第一次爆炸后数分钟。这一次的炸弹,共有五枚,从中国飞行员驾驶的“诺斯拉普”(Northrop)轰炸机上掉下来。中国飞行员轰炸的目标,本来是黄浦江中的“出云”号,但因为定位错了五百码,因此炸弹掉落在上海最繁盛的南京路上,在两座最著名的大旅馆——汇中饭店(Palace)和华懋饭店(Cathay)的大门前爆炸。当时的南京路上正挤满了逃入租界的中国难民,因此,死伤了数百人,包括一些外国人。

 

据《在中国二十五年:上海密靳氏评论报主持人鲍惠尔回忆录》,黑色的礼拜六过去后第二天晚上,鲍惠尔在办公室工作时,一位美国妇人,艾莲娜·罗斯福(Mrs.Eleanor B. Roosevelt),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J.)太太走了进来。她说她因为正在上海访问,看到很多无辜的平民,被天上突然掉下来的炸弹炸死,所以急急忙忙地跑来会我,不知道能不能有办法说服交战双方,把他们的战斗部队以及海军舰艇撤离公共租界的边界。当我跟她研讨一番后,她决定向中日两方的领袖们拍发电报,说明她个人曾亲眼看见无辜的、毫无防卫能力的平民百姓,惨遭不忍目睹的杀戮和毁灭!因此,她呼吁他们下令停止轰炸公共租界。她的电报有一封发给蒋夫人,请求蒋夫人把这件事转告蒋委员长。他们商量后把给日本的发给了日本首相。在给日本首相的电报的结尾写道:“我今天致电蒋夫人,希望在上海租界无辜平民的生命获得保障前,暂停轰炸上海。因为逾量的日本陆海军出现于上海公共租界边界的内外,中国人于是认为他们必须采取必要的军事措施和预防。我请求阁下设法使上海中立化,使非战斗人员获得安全。我因为鉴于你们皇室过去对我的友谊,所以乃致电向你请求。”

 

日本政府虽然没有答复罗斯福夫人,但是第二天日本的海军司令却命令“出云”舰驶离它原停泊的地点——上海市的正面。而由于“出云”舰的移动,中国飞行员轰炸的主要目标亦从上海市中心区的边沿移开。但是,日本海军仍继续用军舰上的大炮,越过上海市区轰击中国军队,使居住在上海郊区的平民,继续受到严重的伤害。此外,一架日本飞机曾向美国海军陆战队第四营的营房丢了一枚炸弹,幸亏没有任何伤亡。另一架日本飞机,向美国人经营的棉纺厂丢了一枚炸弹。这家棉纺厂有一队美国海军陆战队驻扎,负保护该厂之责,但也幸而没有死亡。

 

蒋夫人在她的复电中说,蒋委员长已下令调查上海发生的意外事件,而且要对伤亡的民众予以适当的抚恤。

 

(来源:“淮左徐郎”微信公号,资料来源:《在中国二十五年:上海密靳氏评论报主持人鲍惠尔回忆录》280页至287页;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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