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战役，到底谁是赢家？这个问题曾经在国内网络引发过争论。其实美军第10军在这个问题上的评价还是比较公允的。美军认为：在战略上，志愿军是毫无疑问的胜利者；但在战术上，美军是胜利者，志愿军没能在战斗中击败美军第10军，使得其顺利撤退，还保持了部队的完整性，保存并保留了几乎所有的装备，并在撤离后组成一支随时准备战斗的部队，可投入其他地方行动。

正如志愿军会在战斗后复盘，以总结经验教训一样。美军一样会总结经验教训。

一、美军认为志愿军的错误

 

美军解密档案《HQ, X Corps, Special Report on the Chosin Reservoir》（第10军对长津水库战斗的特别报告）中指出：

1，志愿军第9兵团最大的错误是没有做到避实击虚，他们攻击的是第十军的最强部队陆战1师，而且攻击的重点是陆战1师的主战兵团——在柳谭里的陆战5团、7团战斗群，进攻的重点没有放在美军陆战1师弱点——在下碣隅里的陆战1师师部；

2、志愿军低估了陆战1师的实力以及美国空中支援和其他支援武器在战场上的火力。

3、美军第10军顺便纠正了五角大楼、远东司令部以及美国媒体在宣传中的错误说法。美军第10军认为，相比美军第10军，志愿军第9兵团并没有任何兵力上的优势（我特意列出这一点，是因为中国的“美分”总是强调长津湖战役是志愿军第9兵团15万人对阵美军陆战1师1万8千人，实际上是对阵美军第10军10万人）。美军第10军着重指出：一般情况下，志愿军总是能在发起进攻前达到与美军3比1的兵力对比。但是长津湖战役与陆战1师交锋时，志愿军第9兵团在战场的各个局部都没有优势。

4、美军第10军认为，志愿军在发起反击前犯了一个错误，阻击了陆战1师第5团战斗队的前进。使得在志愿军在柳谭里发起进攻前，第5团战斗队和第7团战斗队成为一个整体，没有被分割。

5、美军第10军认为，志愿军猛攻在新兴里的第31团战斗队，而没有进攻下碣隅里的陆战1师师部是一个更大的错误。而对下碣隅里的进攻到了第二天才进行。

美军认为正是因为志愿军犯了以上错误，陆战1师才得以顺利逃命。

二、毛主席怎么教宋时轮打仗的？

美军第10军的总结，基本上是正确的。而且，非常不幸的是，在美军指出的这些问题背后都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这些问题是毛主席专门跟第9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强调指出的，可宋时轮没有听。

1、美军指出的第一点，志愿军没有避实击虚。这一点没有错，第9兵团在此点上犯了严重错误。

 

可是在战前，毛主席说的却是：美军陆战第一师战斗力据说是美军中最强的，我军以四个师围歼其两个团，似乎还不够，应有一个至两个师作预备队。九兵团的二十六军应靠近前线，作战准备必须充分，战役指挥必须是精心组织的，请不断指导宋陶（宋时轮、陶勇）完成任务。

1950年11月27日， 长津湖战役开战的战场态势为：

 

志愿军27军79师1万余人包围美军第5、第7团战斗群（欠两个连）8000人于柳谭里地区；

20军59师1万余人负责切断柳谭里美军和下碣隅里美军之间联系，这条路上的美军为两个连400人；

27军80师（加强81师242团）1万3千余人包围美军第31团战斗队（欠1个营）3100余人于新兴里地区；

20军58师1万余人正在前往下碣隅里，准备包围歼灭下碣隅里地区美军陆战1师师部及其他直属部队3700余人；

27军81师（欠242团）7千余人在东侧翼，负责防备美军第7师第32团3700余人；

20军89师1万余人前往社仓里，保护西侧翼，负责防备美军第3师第7团3700余人；

20军60师1万余人在下碣隅里和古土里之间，负责切断两地美军之间联系，并防备美军陆战第1团3400余人；

94师为预备队。

志愿军第9兵团此时的参战总兵力为8个师大约8万人，美军为6个团大约2万6千人。

 

在总兵力上，此时第9兵团对美军有3比1的优势，达到了进攻战斗的基本标准。但在各个分战场的实际情况上却并不是这样。在新兴里情况最好，1万3对3千1，4比1 的优势；在下碣隅里是2.7比1；在柳谭里只有1.25比1。为什么会这样？主要原因在于宋时轮的作战指导思想是在三个分战场同时打包围歼灭战，三个地区都歼灭美军。次要原因在于第9兵团防备东侧翼和西侧翼的部队太多了，动用了五个团防备美军两个团。

这样一来，在柳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实际投入战斗的志愿军只有3个师又1个团3万3千余人，实际面对的美军是1万5千余人，兵力对比只有2.2比1。顺便要指出的是兵力对比只有1.25比1的柳谭里，还是第9兵团的主攻方向。

这是当时美军第10军兵力最强的一个点，结果宋时轮选择主攻方向在此，自然违背了军事上避实击虚的原则。

2、美军指出的第二点，志愿军低估了陆战1师的实力。这一点不用赘述了，已经非常明显了。毛主席都强调了“美军陆战第一师战斗力据说是美军中最强的”，但显然宋时轮都没有这么认为。

3、美军指出的第三点，志愿军第9兵团在各个战场都没有优势。在前面已经叙述过了。

 

我们再来看。

毛主席在11月12日所说的美军两个团，就是指陆战5团和7团战斗群。毛主席认为，要打美军两个团，四个师5比1的兵力优势都不保险，至少还要准备一到两个师的预备队。

在战役的实际过程中，新兴里志愿军占据了最大的兵力优势，但在开始的战斗中，志愿军虽然取得了一些战斗胜利，但未能打垮美军第31团战斗队。因此第9兵团副司令员陶勇亲自赶赴新兴里指挥，又抽调81师一个团投入战斗，在兵力优势达到5比1后，终于歼灭了美军第31团战斗队。

我们说了，毛主席指出打美军陆战1师，兵力对比5比1都不保险，这是因为陆战1师是美军最强的。实际战斗证明，打美军其他部队，5比1的兵力对比，可以保证歼灭美军。

在毛主席发电报前，志愿军只和美军进行了两次较大规模战斗，即云山战斗和清川江桥头堡战斗。在与美军交战经验并不足的情况下，毛主席就精准地判断出志愿军和美军交手，应该的兵力对比。这一点，远在千里之外的毛主席反而超过了在前线的志愿军将领，包括彭德怀（因为89师去堵截社仓里的美军第3师第7团是彭德怀的命令，也就是说彭德怀觉得分散点兵力是可以的）。

 

你说毛主席厉害不厉害？高明不高明？远在北京，判断却如此精准。我军战将如云，却都服毛主席，是有原因的。

5比1的兵力对比打美国陆军可以了，那打美军最强的陆战1师，那在5比1的基础上更多一点，自然也是可以的。所以毛主席说“我军以四个师围歼其两个团，似乎还不够，应有一个至两个师作预备队。”

毛主席说至少四个师，可战役进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柳谭里只有一个师，进攻的还是美军最强的两个团战斗群，拿不下战斗，完全在意料之中。

4、美军认为的第四点，第5团战斗队和第7团战斗队成为一个整体，没有被志愿军分割。这一点没什么好说的了。宋时轮都敢派79师一个师去攻击两个团战斗群了。那么在他看来，这一点根本不是“问题”。

5、美军认为的第五点，志愿军应该先打下碣隅里。这一点是美国人错了。道理非常简单，以志愿军当时的行军能力，时间上来不及在下碣隅里集中优势兵力。

三、宋时轮应该按照毛主席的意见去打

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兵力对比要达到5比1以上，宋时轮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放弃全面开花的作战指导，改为集中兵力打掉美军一个点，首先形成突破，再求得全歼美军。

按照志愿军当时的机动能力，这个点应该选在新兴里。

当时，柳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三个地区的美军，下碣隅里和新兴里较弱，柳谭里最强。如前所述，当时志愿军没有能力及时赶到下碣隅里，那么选择新兴里为突破口正是题中之义。在新兴里，志愿军本来就部署了80师和81师242团，兵力对比4比1。如果以此为突破口，还可以集中20军58师和59师的部队。

 

即部署改为：79师佯攻柳谭里，89师只派一个团去社仓里阻击，两个团切断柳谭里和下碣隅里之间联系。60师佯攻下碣隅里。58师从南，80师和81师两个团从北和从东，三面围攻新兴里美军第31团战斗队，力求在最快时间内歼灭美军。94师还是为预备队。58师在11月27日预定攻击的时间没有赶到下碣隅里，这是因为途中要翻越雪山，绕到下碣隅里以南。可是如果攻打新兴里地区美军31团战斗队指挥所的所在地后浦以南，是完全来得及的。而且最强的主力师先打掉美军31团战斗队的薄弱环节指挥所，更有利于歼灭美军31团战斗队。

这样，在新兴里这个局部，兵力对比会高达8.4比1。以雷霆万钧之势快速打掉美军第31团战斗队后，立即转移兵力南下，围攻下碣隅里美军陆战1师师部。我们从地图可以看到，从新兴里、后浦南下下碣隅里，路途是相当近的，便于志愿军迅速转移兵力。

而79师和89师两个团拼死阻击柳谭里美军回师援救，其中59师可以为预备队，视情投入阻击柳谭里美军或围攻新兴里美军的战斗。

这样打的话，阻击柳谭里美军救援兵力对比是2比1，如果59师投入这边战斗就是3.3比1。攻击新兴里是8.4比1，如果59师投入这边战斗就是11.6比1。迅速围歼新兴里美军有极大把握，而且手里还留有余力，有59师和94师两个师的预备队，随时能保证每一边的战斗都不出疏漏。

当迅速歼灭新兴里美军后，留81师保护后侧翼。58师、59师、80师有充足的时间南下，与60师一起围歼在下碣隅里的美军陆战1师师部。兵力对比将达到10比1以上（除去我军战损以后）。如果在古土里的美军陆战1团北上救援，那是自投罗网，更是坠入我军计策之中，兵力对比还是能够达到5比1。

收拾掉下碣隅里的美军陆战1师师部，再反过头来以20军和27军两个军的全力，对付剩余的美军第5、第7团战斗群。此时的兵力对比能够达到8比1（除去我军战损以后）。

 

这样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志愿军与美军参战总兵力对比虽然只有3比1，但在各个分战场都能形成5比1以上的绝对优势。至于79师和89师两个团能否阻击美军两个团战斗群回援，那是完全可行的。因为在实际战斗中，59师不足1万人都阻击了美军两个团战斗群3天时间。

我军向来是内线作战的高手，利用时间差打各个击破是我军的拿手好戏。而且只有这样打，才符合毛主席一贯的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军事思想，亦是毛主席对此战提出的要求。

可宋时轮在长津湖战役中的指导思想却是在柳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三个地方同时开花，同时打歼灭战。如果完全没有和美军作战的经验，做出这样的部署，倒也情有可原。但毛主席已经讲过了，打陆战1师，兵力对比要在5比1以上。宋时轮的打法，完全违背了毛主席的指示。最后的结果就是志愿军第9兵团在柳潭里和下碣隅里都未能获得成功，柳潭里主攻的79师在11月27日晚就有五个营失去了战斗力，而在下碣隅里的58师在11月28日、29日的战斗中，173团和174团也遭受惨重伤亡；而在新兴里的战斗中直到投入第五个团后才艰难获胜。不但耽搁了宝贵的时间，失去了战机，更让第9兵团最强的两个师，58师和79师失去了战斗力。谁的责任，一目了然。

作者简介：王正兴，新华社瞭望智库特约军事观察员，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