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放学铃响了。
高一教室。“等会走吧。”团支书焦林叫住了胡惠芳。
“胡惠芳，回家呀！”班长陈小枝在外面隔着窗子喊。
焦林心里一亮，对陈小枝说：“请来一下吧。”
陈小枝大步向教室里走来，一边走一边说：“大支书有何要事呀？”
“你们两人知道熊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呀！熊老师怎么啦？”两人都说。
“我发现熊老师上课时常常跟你们女生嬉笑，爱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平时的言行就更令人厌恶了，不时跑到女生座位旁低头弯腰头挨着头地问这问那。我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陈小枝讥讽地说：“你这人真怪，怎么管起这种事来了？人家是老师啊，怎么会有问题？”
焦林显然被这话刺了一下，但只一会儿，团支书就镇定下来，不慌不忙地说：“我只是随便问问。胡惠芳，你觉得熊老师有问题吗？”
“没，没有问题。”胡惠芳低着头，小声地说。
他们走出教室。
“熊老师好吗？”
“当然好，教给我们那么多知识，还培养我们的高尚情操。”胡惠芳小声地说。
陈小枝瞪了她一眼，不满地说：“虽说熊老师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要说他好，我不同意。不说别的，就说他那个色迷迷的样子，看了叫人恶心，还谈什么高尚的情操哟！哼！”
三人来到一个三叉路口，陈小枝磨磨蹭蹭了一会，从另一条路走了，剩下的两人继续走着，边走边聊。快到胡家了，焦林停住脚步，有重要话想跟她说，心里有些犹豫，盘算着到底该不该说。又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发慌，但还是鼓足勇气小声说：“明晚六点半，你在铁路边刻有‘北坊——武汉’字样的牌子旁等我，我有重要事情跟你谈。”
胡惠芳一惊，用惊异的目光望着焦林，小声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呀。”
焦林说：“三言两语说不完，还是明晚到那里去慢慢说吧。”
胡惠芳沉吟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清风徐徐，铁路旁的白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焦林沿铁路走着，一列货车迎面开来。他走下铁道。就在这时，一个上身穿着一件红蓝相间的短袖花衬衫，下身束着一条草绿色裙子的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姗姗走来。看身段，有些像胡惠芳，走近一看，却是陈小枝。
焦林吃了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呀？他又看了一下陈小枝的面孔：长长的睫毛，大而亮的眼睛，洗得白净的圆圆的脸颊。
陈小枝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对不起，我回家的时候，想到了件事，转来找你，没想到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今天到这里找你，是给你带张条子。呵呵……。哎，大支书，你还真有眼力，真没想到，熊老师，不，熊西佑，是个流氓！已被抓起来了！”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焦林又一惊。
陈小枝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说：“这是你的好友谢谭让我带给你的，你一看就会明白。”
焦林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林：
我了解到一件震惊的事：熊西佑根本不配做老师！他以前是个游手好闲的农民，后来通过请客送礼进新桥公社的中学当了教师，去年又通过拉关系调到我校当上了教导主任。昨晚，他竟溜进年轻美貌的张老师寝室，侮辱张老师，遭到抵抗和痛斥，张老师勇敢地举报了他……
焦林还没看完，就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到地上。他平时就一直看不怪熊西佑那副色迷迷的样子，觉得为人师表的人民教师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得知了熊的底细和流氓事实，对他更是鄙视和痛恨。那个遭到他侮辱的张老师，只是一个业余英语教师，是某老师从县毛巾厂临时请来代课的。自从带他班的英语课以来，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把一颗火热的心无私地献给了同学们，可卑鄙的熊西佑竟然对她下手，真是卑鄙透顶！他忍不住痛骂了熊几句。
过了一会儿，焦林想起了什么，对陈小枝说：“走，和我一块去见胡惠芳吧。”
陈小枝咯咯地笑起来：“不啦，我还有事呢！”说完，一阵风似地跑了。那条草绿色的裙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最后变成了一团美丽的雾。
焦林怀着愤怒的心情继续向前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北坊—武汉”的牌子，胡惠芳正左手抓住牌子的杆部，右手捂着脸面。
他走过去招呼道：“胡惠芳，你来了。”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胡惠芳头也不回地说。
“好。请坚持听一下，我直话直说。最近我发现你上课时，总爱和熊西佑嘻皮笑脸，平时也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如‘我们现在嘻皮一点好，流气一点也关系不大。’你还常用娇里娇气的嗓子哼港台的庸俗歌曲。想过吗？你是团支部的组织委员，这样做是要承担责任的！我认为你这样做有三大害处：一、会使那些见识不广的同学跟你学上坏习气；二、会使一些未入团的同学产生一种错误想法：什么团员不团员，入了团就不注重道德品质的修养了；三、会降低团组织的威信，削弱团员应发挥的先锋带头作用。鉴于以上这些因素，我才决定把你叫来谈谈。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好不好。怎么样，我的话很刺耳吧？请原谅。”
胡惠芳慢慢抬起头，转身对他说：“说得很好，不过迟了，听了也没用。”
“怎么迟了？只要认识到了缺点，以后改正还不迟嘛！”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了。好吧，你该回去了。”
焦林转身就走。其实他心里有些疑惑，总觉得胡惠芳还有什么话要说。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她的声音：“请转来一下。”
焦林一惊，回到牌子边。胡惠芳追问：“真的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这是怎么啦？不相信我？”焦林大惑不解。
“啊，没什么。不过，啊，我算真的佩服你了！今天下午在学校时，陈小枝还逗笑我，说你是想找我谈恋爱，我也怀疑你有什么念头，所以一直提放着，请原谅！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人讲，现在就讲给你听吧。有一回，我给一个男同学写了一封信，表达了羡慕之情，哪知这封信落到了熊西佑手里。他几次三番把我找到他家谈心，说是要帮我提高思想认识。后来，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利用那封信来打我的如意算盘，想以此相要挟来侮辱我，我真是气炸了肺，痛骂了他一顿。但我好面子，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还故意不断在同学中说他的好话。今天，当我得知他昨晚竟然侮辱张老师的事后，再也受不了啦！我想了许多，感到人间的假恶丑太多了，人活着真没意思……”
胡惠芳的一番话，让焦林既惊讶又难受。此时，他对她平时的一些奇怪表现总算明白了许多。
焦林诚恳地说：“感谢你对我的信任，讲了这么多。不过，不要因为这个社会有坏蛋存在就对生活失去信心，要知道假恶丑总是占少数，美好的东西总是占多数的。”
胡惠芳脸色由阴转晴，点了点头。
焦林像是受到鼓舞，讲起了人生道理，纵情发挥道：“你以后要注意，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要把精力大部分花在学习上。你说人活在世上没意思，我不这样认为。我们来世上一场，不能当匆匆过客，而要活得有意义。人活着就要努力学习和工作，为人类作贡献。生活在社会主义土壤上的人是很幸福的，通过辛勤劳动，创造出丰富的物质和精神财富，生活过得似蜜甜。就说我们吧，如果现在努力学习，将来有机会到大学去深造，或者通过勤奋自学，掌握过硬的本领，这些不都很好吗？”
焦林讲了这多看似枯燥的大道理，刚一顿住，准备结束这次谈话时，胡惠芳突然“哧”地一声笑了起来。他又惊又喜地望着她。只见她抬起头笑着说：“说完了吧？海，我觉得真不好意思，这么大一个人却不知道怎样去思考问题。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了。请以后看我的行动吧！再见！”说完，也像陈小枝一样一阵风似地跑了。
焦林望着胡惠芳的背影，发现她也穿着一条草绿色的裙子，那裙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慢慢地，竟也变成了一团美丽的雾……
焦林惊愕了。啊，人间虽有假恶丑，但更多的是真善美！陈小枝、胡惠芳不都醒悟了吗？自己不也越来越成熟了吗？
这时，天黑了下来，夜风轻轻吹起，他感到一丝凉意。联想到“约会”前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的心里一阵激动。他在小路上兴奋地走着，又仿佛是在人生的大道上迈着步子，一步，二步……
人生的路啊，愿你是开拓者脚步的无限延伸！
1981年11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