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村举办的集体婚礼】

 

去中西部地区乡下走走看看，变化很大，道路干净了，房子漂亮了，人们再不用为温饱问题发愁了。连那些过去住窑洞的出了名的穷地方，也是到处盖起了小洋楼。但是不论到山东山西、还是河南河北的那些刚脱贫的县市，还有一个普遍的问题却没有“脱贫”，而且似乎比过去还严重，那就是“精神”上的贫困户。啥叫“精神贫困”户，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都三十四十了（有的都五十大几了），本该是携子抱孙的年龄了，却依然光棍一条，你说这不叫“精神”“感情”上的贫困户。

 

你莫以为开玩笑，这样的贫困户可不能算少。前不久到晋西南山区随便转一圈，几乎村村都有十几二十个这样的光棍儿。几百户人家的村庄，十几二十几个这样的光棍汉，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它能够影响这个地方的名誉，还能影响这地方的“治安”，当婚不婚，年轻人脑袋就会发昏。另外，越是那个村光棍汉多了，这个村名声在外，娶媳妇更难。过黄河到了河南，问题几乎同样如此。据说，这样的光棍汉已经成为普遍性的问题，过去那些年不说没有，可远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与几个下乡代职的干部闲聊，说起来也是一肚子苦水。他们说扶贫脱贫这些硬性经济指标都好解决，唯有这个光棍汉的问题却是束手无策，没有办法。原因在哪里？结果有个本科学社会学的研究生挂靠干部对我说：资源配置不合理。我满脸不屑，心里话你这研究生书读得多了，也太书生气了吧。男女都是自然生成，哪有什么资源配置问题？难道这样男女比例问题也要推给上级资源配置吗？说实话，前些年重男轻女，生男孩可能多一点，但不至于村村都是光棍成群啊？可后来仔细在乡间跟老汉老太太们一聊，才知道问题可不那么简单。这里边，还真让那位书生说着了。真有一个“资源配置”的问题，不过与领导无关。为什么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了，这里边同样也是有问题的。那就是“女性资源”锐减。造成女性资源比例减少的原因，可不完全是生育所产生，这个重男轻女只是原因之一，不是根本原因。根本的原因还是源于经济。

 

有老者向我道出个中原委，他说：过去姑娘到外边还会回来。现在人疯得很，出去不回来，都嫌贫爱富了。女孩但凡有几分姿色，出去就嫁给外地人了。比如说吧，俺这豫西穷地方，哪能跟江浙鱼米之乡比啊，孩子们到了哪儿打工，一看人家那可是天堂啊，说啥也不愿意回来了，一个村有三两个一带头，就开始了这股风。像俺这穷地方，哪能经得住女孩不断外嫁啊。女孩少了，男孩子还是那么多，这资源你说能合理吗？还有呢，这稍微有点出息的孩子，一旦考上了大学，说啥也不愿再回来了。有的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工作，可是宁可在城里整天瞎晃悠，就是不愿意回到乡下来。男孩子你不回来也不行啊，所以这不加剧了男女比例不合理。这资源配置啥时候也不会合理啊！

 

光棍汉多了，必然就带来一系列问题，其中就有一个因资源短缺而抬高“价码”问题。

 

这几年，山西、河南这些地方，问题大了去了，高价婚姻几乎成了普遍问题。五六十年代，“两转一响”就是标准。那时候，但凡一个小伙，想找媳妇，只要有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这样“两转一响”，就算硬件齐备，媳妇肯定娶到家不成问题。至于品类职业，有个顺口溜：“一工二兵三学生，说啥别嫁老百姓”。当个工人吃商品粮，好娶媳妇，当兵也不错，觉得有个盼头。那时候人穷，说老百姓就是种地的，不能嫁给老百姓。现在不一样了。价码高得很，完全变了。现在男孩子娶媳妇，必须有“两不动一动”，啥叫两不动一动，两不动，即城里有一座房子，乡下有一座院子。一动呢，必须有一辆哪怕差一点的汽车。别看就这两样，就够他爸他妈喝一壶了。干个一辈子，恐怕也难给儿子娶个媳妇。你说这精神上的贫困容易解脱吗？

 

在中原大地一走一看，发觉还有比这个价码更胜一筹的，那便是“见面礼”。很多地方，已经完全超乎你的想象。男孩女孩见面，觉得差不多了，男方必须向女方付见面礼，这个见面礼数字有讲究，在16·8万，18·8万，19·8万之间，根据家境自己选择。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必须手机支付，交给未来的丈母娘，密码丈母娘当场修改。你不要看这个小规矩，这就意味着这笔钱是交给丈母娘的，女儿过门时不会再带回婆家来的。种种规矩，让那些当初重男轻女的人如今后悔不迭，咋想起当初死心眼一定要个儿子呢？很多因为给儿子娶媳妇的问题，面临着返贫的困扰。这种担心，在山西河南很多地方，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潜在问题。

 

当然在河南这地方，也有娶媳妇根本不用发愁的。不仅不用发愁，而且挑着捡着漂亮的媳妇领回家。这毫不夸张，你比如漯河临颍县的南街村，号称共产主义小社区。吃穿用都是供给制。一个3000口的村庄，外来打工的男女三五万。大部分外来妹，以能最后落户南街为光荣。南街的小伙，连长得歪瓜裂枣的不像样的，都能找个花枝招展的漂亮媳妇。这丝毫没有夸张啊，姑娘在哪过不是一辈子，谁不愿意嫁个好地方。

 

所以，表面看来，这是资源配置不合理问题，但资源合理不合理，根子还是经济问题。解决光棍汉“脱贫”问题，还要解决从根本上经济脱贫问题，温饱解决了，还要富起来。满足温饱，只是脱贫的第一步，真正富起来，腰包鼓起来，把姑娘留住，肥水不往外人那里跑，这才是根本。如果照这个推理，有些地方，贫困帽子摘了，还远远不够，要留得住自己门口的姑娘，才是检验的标准。否则，只是吃饱了饭，这标准还是太低。这样看来，光棍汉娶媳妇的问题，还不是啥感情问题，说到底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经济问题。它不是与下乡扶贫的干部无关，而是关系重大。下乡的扶贫干部们，努力吧，解决光棍汉的娶媳妇问题，才是真正脱贫的标准。同志哥啊，任重道远，希望经常听到你那里娶新娘的鞭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