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视觉中国”图片版权纠纷不断发酵，各大媒体口诛笔伐，更有无数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发起了一场谴责视觉中国的“总动员”。“视觉中国激怒了整个中国”、“天下自媒体苦视觉中国久矣”等言论扑面而来。而视觉中国事件只是撕开了版权行业乱象的一角，究竟还有多少个“视觉中国”仍在潜滋暗长?依赖“碰瓷”媒体大赚诉讼费的“自杀式”商业模式还能走多远?
作者|苏杨
视觉中国：“自杀式”商业模式
事件源起4月10日晚间，全球六地同步发布了人类首张黑洞照片。4月11日，有网友发现，在视觉中国网站上的黑洞照片，被注明“此图如用于商业用途，请致电或咨询客户代表”，一时间“黑洞是视觉中国”的质疑声甚嚣尘上。
激发众怒 “视觉中国” 网站已关停
有媒体爆料视觉中国网站上售卖的，还有中国的国旗、国徽等图片。共青团中央微博置顶消息称：“国旗、国徽的版权也是贵公司的?”并@视觉中国影像，配图为IDVCG11388025138的国徽图片及IDVCG11388025187的五星红旗图片
视觉中国官方微博当日回应，经网友举报的视觉中国网站关于国旗、国徽等不合规图片，经查该图片由视觉中国签约供稿人提供，视觉中国作为平台方负有审核不严的责任，为此深表歉意!已对不合规图片做了下线处理，并将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持续性的加强审核，避免类似情况发生。
然而覆水难收，视觉中国的版权纠纷已经引起相关部门注意。4月11日，针对视觉中国网站传播违法有害信息的情况，天津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连夜依法约谈网站负责人，责令该网站立即停止违法违规行为，全面彻底整改。
目前，视觉中国网站已无法正常打开。
撕开行业黑洞 视觉中国仅是开始
在视觉中国关闭网站开展整改之后，全景网络网站也无法打开。页面显示正在对本网站进行升级维护，同时对站内所有产品进行全面审核。
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全景网络的套路和视觉中国如出一辙，该平台将国旗、党旗、党徽照片及众多前国家领导人的肖像进行售卖，虽然明确写着“未取得模特肖像权或所有物权授权”或“未知”，但仍可在线支付，“标准授权”价格从200—1000元不等，“完整授权”有1500元、3000元两种价格。
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辉表示，国旗、国徽等创作于1949年前后，应该属于集体创作结果。正常情况下，带有国家象征性质的作品，不可能将版权转售给商业性质的网站。
显然，国旗、党旗、前国家领导人肖像等图片，全景网络并没有版权，却挂在网上售卖，在记者的追问下，其工作人员也承认，伟人肖像之类图片全景网络并没有版权。
但在全景网络页面下方的版权声明中却宣称：本网站所有图片及影视素材均由本公司或版权所有人授权发布。
这种做法明显与网站标示自相矛盾，其背后打的如意小算盘，深受其害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回溯视觉中国、全景网络为主的图库网站发展，其早期的盈利模式均以卖图为主，如今则过渡到以版权为核心的盈利模式，商业模式也被质疑为“套路营销”，自媒体大号们更称其为“原告狂魔”。
新京报报道称，在视觉中国、全景网络起诉企业客户使用图片侵权时，企业客户则委托广告公司进行解决，通常的解决方式是广告公司出几十万购买图片版权，此前侵权的图片也计为合法购买。同时，随着“鹰眼”等图片追踪技术的发展，图片维权变得容易，不管图片是否裁切、修改，只要通过唯一的识别代码，都可以找到侵权图片，往往一告一个准。
久而久之，外界认为视觉中国存在“维权—诉讼—和解—签约”的“勒索商业模式”，全景网络也被称为“原告狂魔”，维权式营销模式更是公然出现在其2017年报中，财报显示图片维权收入增加了2100多万。
然而，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或许视觉中国给了图库网站们启发，打维权比卖图更赚钱，越来越多的公司以“盗图碰瓷”为主营业务。笔者检索到，优图佳视影像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便是如此。
该公司自成立起，就接连不断的发生著作权纠纷案。据一位受起诉当事人介绍，北京优图佳视影像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就是引诱侵权，在对方不知道图片需要付钱的情况下，故意在共享网站上发布图片，甚至跟律师事务所长期合作，对此类侵权事件得到的好处，屡试不爽。受害者深受其害，网上甚至成立了“优图佳视受害者联盟”!
在“优图视佳受害者联盟”网站中，笔者看到有用户称，17年6月一篇转载他人的文章里包含了一张图片，全文截图并不知情也没有人注明不允许转载或涉及侵权，竟然被告侵权，被优图视佳起诉了，要求索赔7000+3000+诉讼费。
也有网友直接怒怼优图佳视，别人申请版权，是基于保护自身产品的需求，而北京优图佳视影像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申请的版权，所有图片都是公开且没有任何警告可直接下载的。请问，你们申报版权的含义何在?你们只不过是一群龌龊的老鼠，因为目前国内法律的不完善，钻了某些空子。
讼诉“碰瓷”江湖的生意经
企查查信息显示，视觉中国主体公司视觉(中国)文化发展股份有限公司注册资本7.01亿，财务概况显示总收入从2012年的0.36亿元一路飙升到2017年的8.15亿元。
据天眼查信息显示，视觉中国实际控股人柴继军关联35家公司。担任25家公司法定代表人，其中包括天津图源视觉科技有限公司、汉华易美(天津)图像技术有限公司。
其中汉华易美(天津)图像技术有限公司，与该公司有关的裁判文书数量高达3952条。
笔者注意到在3952条判决文书中，其中不少涉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纠纷案都存在撤诉现象，而原告案件受理费用减半收取人民币25元，可以看出其起诉成本非常低，而至于撤诉之后又会牵涉多少资金赔付，一位业内人士道出其中原委。
该业内人士表示，不少媒体网站及自媒体人深受其害，这些图片“钓鱼”网站打着保护著作权的旗号以“图片侵权”为由动辄起诉上百家公司，一张图片侵权费用少则几千多则上万。而正是吃准了少有败诉便大行其道疯狂起诉，以攫取丰厚的版权利润，而诸如此类“图片碰瓷”的公司大量存在。
据企查查统计信息显示，上述北京优图视佳影像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开庭公告多达2963次。
显然，通过图片侵权来“碰瓷”媒体已是这些公司的家常便饭。由此产生庞大的诉讼量不仅消耗了政府司法系统大量资源，而且被起诉的媒体们也是“有苦难言”。
视觉中国灰色产业链，天下苦之久矣
“如果你是一个自媒体，还未收到「视觉中国」的律师函，说明还做得不够大。”如果你只是一个吃瓜群众，你可能会认为，这仅仅只是段子手的一句调侃，但如果你深谙媒体人的苦楚就会明白，这其实是无数媒体、自媒体人的心声。
据报道，早在2018年7月份的时候经纬中国就曾因为图片版权问题，与视觉中国激烈交锋。经纬中国创始人张颖在当时指出，视觉中国漫天开价索要几十万人民币巨额赔偿，要挟企业签年度合同。
而在本次的“黑洞”事件中，张颖更是直接开炮，发出了：“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视觉中国的”的感慨。
另据微博名为@侠客岛，认证为人民日报海外版旗下账号的新浪微博用户爆料，自己也曾收到过视觉中国发来的“侵权图库”。该用户不解，历史书上的经典老照片也就算了，那些清代的照片你对方是怎么要到的版权?
事实上，苦视觉中国久矣的不只是媒体人，演员同样也是深受其害。据北京市盈科律师事务所王小艳律师爆料，自己的一个顾问单位收到了视觉中国发来的文件，称顾问单位使用了其享有版权的图片，要求付费。
据该律师称，文件中列出的图片，都是顾问单位旗下艺人@莫小奇_Monica 的剧照，这些剧照均是通过剧组的渠道获取，并不是从网上直接搜索下载的。该律师质疑视觉中国，没有获得人物肖像权的图片就拿出来卖?居然还卖到了艺人经纪公司的头上?
呼吁媒体行业共同抵制 “盗图碰瓷”
驱动中国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也曾多次遭到了一家名为“优图佳视公司”的起诉，原因同样是图片的版权问题，开放式供网友使用图片，随后对使用的相关图片进行诉讼。不过，优图视佳比视觉中国更为恶劣的是，在不发律师函的情况下，直接诉讼并要求高额赔偿。视觉中国被曝光的当天，驱动中国又收到北京优图佳视觉影像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起诉书，7张图片索要7万!仅在2018年，驱动中囯已经向该公司赔偿过4次，金额高达数十万元。
“视觉中国们”碰瓷式维权，驱动中囯深受其害并非个例。据众多媒体负责人爆料称，也曾被多次因图片诉讼案而进行高额赔偿，苦不堪言，无奈关闭网站者也不在少数。更无奈的是，部分网站自己原创的图片也被一些图片公司申请版权，返过来搞碰瓷式的维权，动辄进行高价索赔，动辄要求签订包年合同，搞得媒体、自媒体战战兢兢，自己的原创图片也不敢配图(图片版权申请费用较高，部分网站无法承担高额版权申请费)。
通过这次视觉中国被曝光，敬请相关部门能严肃处理，净化网络环境。让“视觉中国们”将大量开放版权的照片“占为己有”“盖戳卖钱”、故意给媒体和企业“挖坑”的碰瓷式维权，不在故伎重演，构建一个健康有序的版权市场。
除此之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媒体及媒体人遭遇了诸如视觉中国式的流氓钓鱼。这些所谓的“作品信息网络传播侵权”的专利池已经在公司运作之下成为“吸金狂魔”。有媒体人表示：“多少企业每年被要挟，给这些所谓版权公司年年上供!有些旅游网站甚至被高昂的图片版权费用直接摧垮，一夜倾覆!”
4月11日晚，人民日报官微发文称“视觉中国”下线国旗、国徽等不合规图片并致歉。怎样的图片能收费?探讨来得猝不及防却颇有意义。当版权保护成共识，没有人否认摄影作品有著作权。问题在于，著作权是否真成立?平台有没有净化版权池?商业模式是否经得起推敲?避免版权保护陷入“黑洞”，与提倡版权付费一样重要。
知识产权律师朱宝对全天候科技表示，维护版权本身并没有错，而使用“公有领域”图片作为商业用途，很难从法律层面追究。如果媒体人认定视觉中国的“敲诈”，为此前的版权赔偿感到“委屈”，唯一通过法律反诉视觉中国的途径，只有以“不正当经营”的名义，进行联合诉讼，但诉讼消耗物力财力，国内以往成功案例几乎没有。
归根结底，此次“视觉中国”大败退揭示出商业模式的致命缺陷，同时也映射出版权”碰瓷“江湖的众生相，东方IC、全景网络、优图视佳、汉华易美以及背后悄然滋生的千千万万个“视觉中国”……如法炮制般的商业模式，披着“著作权”的外衣大行其道，大量占据国家法律资源，起诉诸多媒体企业为其纳贡，这种恶性商业模式循环下去将天下图片资源变一己之私，版权保护不过成其吸金面目的保护伞，久而久之将吞噬掉整个图片资源传播路径，形成“变相垄断”。
最后，呼吁深受其害的媒体行业同仁共同抵制“盗图碰瓷”、“变相垄断”，同时希望相关平台与相关监管部门能够合力共治以肃清版权行业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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