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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庆东:我是人民派

 

 

进步文化:孔老师您好!作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您的主业是现代文学史,但您最早的学术成就却并非现代文学,而是金庸的武侠小说研究,并获得了北大醉侠的绰号。您的影响似乎也不在学术界,而是在广义的文化界和读书界,您的许多代表性的著作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学术专著,而是畅销书。在学者、畅销书作家和公众人物之间,您愿意认可哪一种身份?

 

孔庆东:首先,很高兴接受你们的采访,不过既然是朋友,我就直言不讳的,先要说一声对不起啦:你们的小编,对我的情况掌握得很不准确哦。为了更好地回答你后面的提问,我需要先对你前面的提问进行一些纠偏。

 

第一,如果说我有什么最早的学术成就的话,那仍然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如果您不是学术界的人,并不了解现代文学研究界的事情的话,那么您起码应该知道。我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所讲的鲁迅系列,其重要性要远远超过金庸系列。那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在国家电视台系统讲授鲁迅,迄今为止除孔庆东之外并无第二人。即使谈到武侠小说研究,我的主要研究领域也是抗战时期的武侠小说,金庸小说研究不过是我的副业而已。当然您的误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好比我高考门门满分,但是因为你不了解数理化,所以只好谈谈我的语文了。

 

第二,我的北大醉侠的绰号,也跟我研究武侠小说毫无关系。这个醉,是一种精神,尼采所说的酒神精神;侠是爱管闲事儿。合起来就是北大醉侠。在江湖上,除了您这种误解之外,另外一种更可怕的误解,就是认为我千杯不醉,特别能喝酒。其实我的酒量也就是半斤啤酒而已。

 

第三,你犯的另一个错误是,没有搞清楚什么叫代表性著作。我的代表性著作就是我的学术著作,你不能因为自己都不懂,就说他们不具有代表性。这就像你不能因为读不懂爱因斯坦,就说相对论不是爱因斯坦的代表作。当然我的学术性著作,也可以是比较畅销的。我的大多数畅销著作里边,也包含着一些学术论文。

 

第四,你的最后一个问题所犯的错误是——相当于质问毛主席:在人民领袖,著名诗人和公众人物之间,您愿意选择哪一个?

 

进步文化:与一般学者给人的一本正经和刻板形象相比,您呈现给公众的印象是不拘小节、敢作敢为、敢爱敢恨,颇有金庸小说中的武侠风范。您还经常自称孔和尚。这是因为您的性格使然,还是有意为之呢?

 

孔庆东:性格使然,与有意为之,二者之间存在对立关系吗?姚明的性格使他爱打篮球,他也故意让自己接受篮球教育,最后成为篮球巨匠,这一点也不矛盾啊。

 

如果您仔细观察,冷静思考,那么你会发现,我不是不拘小节的人。相反,我非常看重人生细节。正是从无数的细节上,我看清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英雄,谁是汉奸。同时我自己也是非常注重人生细节的,经常细致到了你不可能挑出我任何毛病的程度。

 

另外,和尚跟武侠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多次解释过,和尚的本意就是老师。就是自己把问题搞明白,再去让别人明白的人。如此细致地理清概念,不恰好说明,我是一个世界上最认真的人吗?

 

进步文化:近四十年来的中国知识界是整体右倾化,自由派占主流,推崇和追随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价值观,对本国的传统文化特别是20世纪中共革命和新中国前三十年的社会主义建设持完全否定的态度,与自由派反,您对30持肯定的立场,您因此被冠以左派的称号,并遭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攻击和谩骂。您对此有何感想?

 

孔庆东: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实我这根烂木头也不秀,只不过因为其他的木头都趴下了,假装小草,所以就剩下我等极少数之辈,在这里风吹日晒雨淋着。

 

所谓左和右,是一种很不科学的相对概念。我真正的世界观,其实是儒家的中庸之道,也可以说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当一个时代发生左倾的时候,可能就会显得我是右派。当一个时代发生右倾的时候,可能就会显得我是左派。如果很多人连我这样的人都认为是左派,那说明我们的时代已经右得无以复加,已经右得走到了悬崖之边。

 

进步文化:近些年,您一边批极右,一边批极左,经常遭到来自”“两边的攻击,左派骂您是假左,右派骂您是极左。身处这种两边不讨好的处境,您有什么感想?

 

孔庆东:历史上享受我这种待遇的,并非孔和尚一人。孔孟老庄,释迦牟尼,耶稣穆圣,都遇到过类似的境况。鲁迅专门发明了一个词叫横站,就是既反左又反右。毛主席也是如此。反动派认为他是左派的总头子,但我有一个讲座叫做毛主席一生反极左。毛主席真正践行的,正是那个不曾被污染被歪曲的——孔孟之道。

 

你说的两边不讨好,这个概念很重要。人是为了真理而活着,还是为了讨好而活着?这是一个需要掂量的问题。如果我们为了免除人类的苦难,为了迎来人类的曙光,那么就应该始终坚持站在真理一面,发扬毛主席所说的五不怕精神。不怕来自左的和右的打击,也不怕自己被打成左派或者右派。如果非要强行划分一个派的话,那么我只好勉强说,我是人民派。

 

进步文化:多年来,您写作了大量博文,并以博客和微博为平台,发表了许多针砭时政、批判现实的文章和言论,您因此赢得了众多的大众粉丝,并成了网络红人,从而在舆论界一直备受争议。有人觉得您算不上是一个严肃的学者,但也有人认为,在当今中国的高校和学术圈,坐而论道的学究和学阀遍地都是,缺少的是像您这样直接行动战士。如果要您在学者与社会评论家或杂文家之间选择,您更看重哪一种身份?

 

孔庆东:你好像又犯了前面的非此即彼的错误喽——记者采访常犯的错误。严肃的学者,与网络红人,难道是对立的概念吗?让我还是偷懒一下,仍然以毛主席为例。毛主席不是严肃学者吗?毛主席不是大众文化的红人吗?我孔和尚难道不是学究嘛?我孔和尚难道不曾坐而论道吗?我坐累了,起来吃点儿猪头肉,打几个汉奸,难道我就不严肃啦?所以你最后让我进行选择,仍然是不合逻辑的。我明明给自己做了一桌子菜,你为什么限定我只能吃某一小盘儿呢?如果您能够活上200年,你会知道那个时候的人,认为我们今天这个时代,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学者的。

 

进步文化:您的博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在貌似游戏的文字后面往往蕴藏着深刻的思想和社会批判力量,可以说,您将博客这种流行的快餐文化,提升和改造成了一种具有鲜明孔氏风格的文学文体,如同鲁迅当年对杂文的改造和提升一样。能否谈谈您的写作体会?

 

孔庆东:您的这个问题,概念使用得比较准确。我既是一个文学研究者,也是一个文学创造者。所以我对文学的时代性,把握得比较敏感。王国维说,一时代有一时代之文学。每个时代都有它代表性的文学体裁,把握好这个体裁,才能为人民发出时代的最强音。

 

比如说我也会写旧体诗词,也下了几十年的功夫。但是我写得再好,也不可能超过李杜苏辛了。我如果去写长篇小说,写得再好,也不可能超过曹雪芹和托尔斯泰了。那么时代赋予我的使命是什么呢?

 

我用一种调侃的口吻说过:从古到今,一共产生了十种伟大的代表性文体,那就是——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鲁迅杂文,毛泽东政论,孔庆东微博。

 

我说的微博,其实也包括博客和其他网络文体,包括我已经写过的文体,和将来继续创造发明的文体。汉语的伟大生命,将在我的写作中得到一部分延续。

进步文化:您是孔子的第73代嫡长孙,但在您身上,甚少看到儒家主张的那种循规蹈矩和中庸守成之类,更多的是一种毛时代提倡的反潮流精神。这是因为您少年时代接受的教育有关,还是个人性格形成的呢?

 

孔庆东:哈哈,您这个问题又提错了。而且可能错得恰恰相反。听我来给你解释。

 

我的本性,恰恰是循规蹈矩和中庸守成。所谓规矩,是人类千万年智慧的结晶,我们为什么要不遵守呢?中庸是人类最高明的哲学,为什么不去实践呢?

 

正是因为时代的堕落导致大多数人都不再守规矩。不再按照中庸之道办事。这样就显得我与他们都不一样,显得我反而成了所谓反潮流的人。其实换一个角度言说,可能更方便您理解。我并不是所谓的反潮流,而是另外一个词——中流砥柱。

 

其实孔子也好,鲁迅也好,毛主席也好,他们真正的历史价值。就在于他们是中流砥柱。我是孔子的73代后人,这不过是一个巧合。其实不论我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我都会是今天这个样子的。

 

进步文化:您曾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对毛时代的怀念和赞美,并且对毛主席十分崇拜。姜文导演和演员张涵予等不少名人也表达过对毛主席的崇敬,同您一样,姜文和张涵予也是60。是否可以说,对毛主席的热爱是60一种比较普遍的情感呢?

 

孔庆东:不能笼统的这样讲,据我所知,60后中的汉奸国贼也是很多的,糊涂虫更是大面积的存在。

 

但是60后这一代人,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因为我们大部分60后,小的时候都是红小兵,大部分不是红卫兵。我们也享受了改革开放时代一些比较好的东西。所以我们能够克服极左和极右,比较好地继承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革命文化而已。

 

进步文化:几年前,您曾经因在网上骂香港人是,遭到舆论的批评,甚至还惹上了官司。但近期香港持续发生的骚乱,似乎表明许多香港人,特别是年轻人身上的确存在一种洋奴习气。对于最近国人关注的香港问题,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孔庆东: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需要我来多讲了。每天都有许多人来向我道歉,说当年骂我骂错了。我当年只说了一部分香港人是狗,但是现在很多人认为全体香港人都是狗。我还劝他们要理性对待,团结大多数香港民众,特别是香港底层老百姓。

 

香港问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不是简单的地域问题,也不是简单的阶级问题。香港问题能不能解决好,恐怕是中华民族到底能不能复兴的一个标志也。

 

进步文化:您在教学研究和写作之余,经常到全国各地巡回讲学,这种授业解惑、开坛讲学的方式跟孔子的游学有几分相似。从这个角度讲,您的确跟通常意义上的学者不同,更像西方人讲的公共知识分子。但公共知识分子如同精英这个词一样,被右派公知们搞臭了,您在乎有人称您为公共知识分子?另外,孔禾堂是一个什么机构,是您本人创办的吗?

 

孔庆东:公知,本来是一个褒义词,意味着对社会发言、对社会负责的知识分子。但是前些年,美国宣布了一些他们所钦定的中国公知,于是公知这个词,在中国成了美帝国主义走狗的代名词,所以公知这两个汉字,已经臭大街了。

 

我本人是研究语言文字的。我并不在乎自己被冠以什么样的称呼。叫我孔地主、孔土匪、孔巴依,都无所谓。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我是一个人民学者,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就够了。

 

孔禾堂,是我的一些朋友创办的教育机构。这个机构以我本人的教育思想为核心指导,采取有教无类的教育方针。其实也不过就是想让更多的普通民众能够接受一些普惠教育。这与我老祖宗的理念是相通的。

 

进步文化:前不久,进步文化网与澳洲两家网媒联合举办了五十名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进步知识分子评选活动,您与屠呦呦、张承志、汪晖等人以高票当选,这充分证明了您在民众当中的影响和地位。您能否谈谈,在当今时代,进步知识分子这个概念的具体涵义,它同知识精英这个词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孔庆东:非常惭愧,我能够被列入进步知识分子的行列,并且好像还位居前五名。我认为排在我前面的,和排在我后面的许多人,都比我更进步,也比我的社会贡献更大。

 

所谓知识精英,更多的是从个体的角度来讲。这些人通过知识获得了比较高的社会地位。获得了比较多的个人利益,获得了比较大的个人话语权。

 

而进步知识分子这个概念,强调的不是个人获得了什么,而是他们为社会做出了什么。比如这次被选出的这些进步知识分子,他们大多数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也没有很多的物质收入。他们的声音经常被打压,被屏蔽,被歪曲,被污蔑。但是他们坚贞不屈,毅然的为这个时代肩住黑暗的闸门。

 

所以如果从词源的意义上讲,谁才是精英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进步文化:最后,请谈谈您近期有什么新的写作计划或新著问世?

 

孔庆东:我现在很少有写作计划,或者出版计划。因为我在自己的专业工作上,已经不需要写书。我也不需要通过稿费来改善自己的生活。网络时代使我有更自由的方式,对社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像鲁迅毅然选择了当年的第一媒体——报刊那样,我也选择这个时代的第一媒体。

 

当然,在方便的时候,我也不排除出几本书。其实我以前的那些书,也都不是我有什么写作计划才出版的。那些书大多数都是出版社主动帮我编辑好,我只要在合同上签个字,就可以了。

 

所以请不必关注我出不出书,甚至不必关注我发不发声。世界离了谁都照样前进,历史的车轮,自有它滚滚向前的规律。

 

要相信胜利永远属于正义,胜利永远属于进步文化!

 

进步文化:通过采访,我们再次领略了您的睿智和个性魅力。谢谢您接受我们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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