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祖康大使在军控协会成立20周年纪念大会暨军控工作座谈会上的发言

（2021年9月15日）

张炎会长、各位同事，

转眼间，军控协会已走过了20年的光辉历程。作为当年曾积极推动创建军控协会的一名老兵，心情格外激动。军控战场上的烽火狼烟，常使我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当年风华正茂的战友，今天都已满头银丝，满脸皱纹，令人唏嘘不已！但想起当年，我们曾并肩战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让我们的对手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时候，又觉得格外欣慰。每当我遇到解放军战友的时候，我总情不自禁地说，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今天，我们的军控队伍已经成为全球安全治理和国际军控体系的重要建设者和贡献者。刚才国务委员王毅和军合办黄雪平副主任已经在致辞中已全面阐述了中国军控外交的光辉历程和重要贡献，我就不再啰嗦了。

各位同事，

回顾中国，回顾历史，中国军控外交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凝聚着新中国历代军控人的心血和汗水，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和丰富内涵的军控政策和实践路径，有效地维护了我们国家的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不仅为我国的国防现代化建设营造了必要的外部条件，同时还树立了我国、我军负责任的良好国际形象，维护了世界和平与安全。

当前，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也已进入新阶段。全球战略安全格局正在经历深刻演变，大国竞争不断加剧，美等西方国家对我打压、抹黑的力度空前，原来运营良好的国际军控体系几近瘫痪。在这一背景下，我认为，为了维护我国和世界的和平、安全和发展，我国的军控和军事外交工作急待加强。下面，我想谈几点体会。

首先，做好军控工作必须牢记初心和使命。安全不受减损是军控工作至高无上的原则，也是国际社会一致公认的原则。据此，中国的军控外交必须坚定维护我国正当的战略安全和军备发展利益，为我国的国防现代化建设保驾护航、服好务。据此，我们必须积极运筹与军事上重要的国家的关系，营造对我有利的全球战略安全环境，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各方共同作出积极努力。军控决不等于裁军，军队和装备既不是越多越好，也不是越少越好。是裁军还是扩军，应由维护国家、地区和世界的和平、安全的需要来决定。把军事力量维持在适当、必要和足够的范围内，这才叫“军控”。超越这一需要，则应当“裁军”。维护和增进安全，才是军控和裁军的初心，即安全不受减损。以大家都熟悉的《中导条约》为例，它虽然是美国和苏联双边谈判的产物，但实际上中国对这一谈判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时，美苏商定，只销毁两国部署在欧洲的中程导弹，不销毁射程覆盖所有亚洲国家的中程导弹。为此，它们最担心中国参加，也害怕中国反对，为此不遗余力地做我们的工作，包括做小平同志的工作，希望我们能够接受由美苏两家谈判缔结该条约。经中央反复考虑后决定，发表声明，强调欧亚安全同等重要，部署在欧洲和亚洲的中程导弹应该同时、同步、并就地彻底销毁。在小平同志的指挥下，我们动员了所有亚洲国家，包括当年尚未建交和复交的国家，共同一致发声，最终成功实现了把美苏部署在欧亚两洲的中程导弹全部销毁的目标，有力地维护了我国和所有亚州国家的安全。这是所谓的“军控”外交服从、服务于国家安全利益的典型案例。此外，在禁化武谈判中，中国独家顶住压力，坚持老化武必须由遗弃国全面负责销毁，并取得胜利，迫使日本不得不承担销毁在华遗弃老化武的法律责任。禁止杀伤人员地雷的谈判，我们也取得了“完胜”。

第二，做好军控工作必须要由各部门团结、协同作战。外交部是负责执行国家外交政策的主要部门，是中国人民的外交部，解放军则是中国人民的解放军，是负责国家安全、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武装力量。军控外交同时也是中国整体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军控工作涉及外交、国防、科技、法律、外宣等多个领域，复杂敏感，专业性和技术性都非常强。从事军控外交的外交官，被国际社会承认，都是各国的精英。从事我国军控和军控外交工作的同志必须要热爱我们伟大的国家，热爱我们伟大的军队，要有一种“胸怀天下、脚踏实地、开拓进取、勇于奉献”的军控精神。从历史经验看，我们参与的每一项重要军控谈判，都离不开党中央的英明决策以及国内各部门之间的精诚合作。例如，在《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谈判进程中，来自各相关部委和科研院所的同志们群策群力，日以继夜，忘我工作，前后方一盘棋，对条约涉及的技术、法律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在充分论证的基础上制定了我们的谈判方案。谈判过程中，我们“里子”和“面子”一把抓，两手都很硬，既维护了国家形象，更维护了国家的利益。谈判为完成我核试验计划赢得了时间，几近完美的《全面禁核试条约》同时促进了世界和平与安全。时任英国裁军大使Sir Michael公开称，中国是《全面禁核试条约》谈判的最大的赢家，他甚至提议应给中美两国代表团发诺贝尔和平奖。在中方的努力推动下，条约妥善处理了条约的禁止范围、“现场视察”启动机制、条约生效条款等难点问题，受到除了印度一家的各个国家的的高度评价。我认为军控人必须“敢于斗争、勇于胜利”，加强沟通交流，形成合力，一致对外。

第三，做好军控工作要审时度势，开拓创新。当前国际战略安全环境正发生重大转变，多边军控斗争更趋复杂尖锐。我认为，在发挥我传统军控优势政策的基础上，应与时俱进，大胆地解放思想，主动谋变，多一些创新思路。

比如，美国企图强拉中国参加核裁军，闭口不提英法，俄罗斯实质上支持美国立场，但躲在美国后面。许多无核国为美蛊惑，跟在后面哼哼。基于我国历来主张全面禁止并彻底销毁核武器及“两超率先”的一贯原则立场，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宣布，中国一定会参加核裁军、一定会参加核透明、一定会接受核核查。因为中国发展核武器就是为了反对核讹诈、打破核垄断，中国自拥有核武器的第一天起，就宣布中国主张全面禁止并彻底销毁世界上所有的核武器。中国参加核裁军只是个时机问题，具体时间取决于美国在削减其核武器及运载工具等方面的进展。

关于无条件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使中国占据了国际道义高地。当下，并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美国将把中国作为主要竞争对手、甚至敌手，同时将大力发展各种新兴军事技术和非核战略力量，在我周边构筑新的军事同盟、加大军事存在，中国面临的战略压力在不断加剧。对于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政策，我们是否可以再审视一下这一政策，作些微调？比如，我们关于对核国家无条件不首先使用和对无核武器国家、无核区不使用核武器的政策不变。但是，无条件不使用不适用于美国，除非中美谈判达成相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谅解，或者美不再采取任何损害中国战略力量有效性的消极措施。

又比如，“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MTCR），这是美国等西方国家主导的多边出口管制机制。多年来，中国从战略上考虑，尽管不是MTCR成员，但一直严格按照MTCR有关规定办事，对导弹及其技术出口进行管控。我们还鼓励自己，说自己的表现如何积极。但近年来，美国不断放松对韩国等国的导弹发展限制，升级在日、韩部署的反导系统，加码对台湾的军售，筹划在我周边部署陆基中程导弹，强化周边军事同盟，加大对中国的战略遏制。美国在MTCR机制内大搞豁免，采取双重标准，严重威胁我战略安全利益。我们是否继续接受美国的领导，是否可以重新考虑，有没有必要继续留在MTCR,或者继续遵守MTCR的相关规定？我们是否应该根据自身安全利益，有针对性地制定自己的导弹出口标准？

除了MTCR，对于其他多边军控条约，我们都不应该助长“美国特殊”、“美国优先”的风气。比如伊朗核协议，美国退约，中国、俄罗斯和欧洲三国仍在履约，这等于变相承认了美国的特殊地位吗？我的意见是美国退约，大家都退约，不搞特殊化。同样，在朝核问题上，我们口头上说，要平衡执行安理会相关决议，也就是所谓可逆的条款。美国必须严格遵循同步对等的原则。朝鲜已经采取了炸毁丰溪里核试验场等措施，而美国迄今没有任何实际行动来回应朝方关切。为推动半岛核问题的妥善解决，美国理所应当地应在取消对朝敌视政策、解除对朝制裁、向朝提供安全保障等问题上有所行动。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应只是口头上重申这一立场。我们还可以宣布，如果美国不全面准确地执行安理会决议，中国将采取···等有关措施，这是美国唯一能够听得懂的语言！

最后，我想说，做好军控工作必须要夯实机制保障和重视人才培养。我们国家应该要有一支“打仗和准备打仗”的军控队伍。长期以来，我们已形成了诸多行之有效的军控工作机制，比如703办公室，培养了一大批专业人才和专家力量。这是维护我们国家战略安全利益的宝贵财富，也是我们军控事业未来发展的重要基础。在后疫情时代，国际形势发展瞬息万变，可以预断，军控工作必将面临更为艰巨的任务。随着我国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不断上升，越来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我们理应拥有一支政治坚定、业务精湛、作风过硬的军控队伍，全面深入参与国际军控博弈，更好地维护国家利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参与全球治理需要一大批熟悉党和国家方针政策、了解我国国情、具有全球视野、熟练运用外语、通晓国际规则、精通国际谈判的专业人才。我强调，专业人才！在军控领域，机制的现代化和国防现代化是建设一流军事强国的两个轮子，互为支撑。现行的和未来的军控条约的好坏，必然会影响和制约我国军事力量的发展。我们要遵循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指示精神，强化行之有效的工作机制，加强人才培养和储备，确保我们的机制和队伍可持续发展并不断壮大。我们应当将之提升到战略高度来认识，我曾经有幸和中组部相关高层领导探讨过这个问题，我询问他，小平同志当年提出的我们干部必须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政策，今天是否有变化？他说，没有变。因此，我认为，干部还是要专业化、知识化，革命化就不用说了，年轻化当然应该。

各位同事，

20年前，在各相关单位大力支持下，外交部成立了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为开拓二轨军控外交发挥了重要作用。作为军控队伍的一名“老兵”，我期待更多新同志投身军控工作。这是因为，这是一项值得我们付出的工作。期待各兄弟单位及专家学者继续支持协会工作，共同为我们国家的军控事业发展作出新贡献。习近平总书记曾经说过，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我举双手赞成。我还相信，一代人比一代人强。我是一名转业并已退休的军控“老兵”，本来不应讲话，今天是“奉命”发言，说错了，请原谅，只当我没有说。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