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谈判为什么没谈成?核心分歧在哪?涉及到了中国的哪几条底线?
关于这些问题,观察者网采访了金灿荣教授,他透露了一些非常关键的信息。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三条:
1.谈判的过程中美国临时加价了(计划削减的中美贸易顺差额度从2000亿加价到了3300亿美元)。
2.美国要求中国放弃《中国制造2025》。
3.美国想搞一个“巡视组”,监督中国各级政府的财政支出。
金灿荣教授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中国对外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在公开媒体发表涉及重大政治事件的评论,而且没有被和谐,我相信这是官方默许的。
所以我也相信以上爆料都是真实可信的。
那么从曝出的信息来看,美国对中国提出的要求,可以说是极其无理!
而且一条比一条无理,尤其是最后一条,是对中国主权的严重侵犯。
以下逐一进行分析。
01
中美贸易顺差并没有那么大。
据今年1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消息:2018年中美双边贸易进出口总值为6335.2亿美元,同比增长8.5%。其中,出口4784.2亿美元,增长11.3%;进口1551亿美元,增长0.7%;贸易顺差3233.2亿美元,同比扩大17.2%。
这里要注意3233亿这个数字。
去年G20期间,两国元首会面时达成原则性共识,努力减少2000亿美元的贸易差,今年美国在谈判过程中突然要求加码到3300亿美元,可能就是根据2018年中美贸易差的实际数据来决定的。
但这里有两个问题:
一来是美国抬价抬的太凶了,一下子多要1300亿美元,太过贪婪;二来是中国没必要也不太可能进口那么多美国的产品。
这里存在一个统计口径的问题。
比如苹果的手机,在中国的工厂完成装配后被运送回美国,这个在统计上会被算作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但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苹果手机是美国的品牌,苹果公司赚取了产业链上的绝大部分利润,而组装手机这件事,又累又不赚钱,所以美国公司才把产业链的这一环转移到了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
现在这一部分被美国政客算进了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觉得中国人赚了他们的钱,但其实真正的受益者是以苹果为代表的美国高科技企业。
在进口方面,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就拿电脑的CPU芯片来说,英特尔和AMD虽然都是美国企业,但他们在马来西亚都有芯片封装厂,当中国进口这些在马拉西亚封装的芯片时,贸易进口额是算在马来西亚的账上。
而中国每年从马来西亚进口的芯片大约为240亿美元(绝大多数都是CPU芯片),美国企业拿走了这些交易背后的绝大多数利润,但这笔账并没有算在中国对美国进口的统计数据里。
这还仅仅是电脑的CPU芯片。
根据海关数据,2018年中国的芯片进口额超过3100亿美元。
进口芯片中,韩国企业应该会占据其中的一定份额,但大头还是在美国那边。
所以中美贸易的实质性顺差,一定是远远小于官方的统计数据的,只不过这些都被统计口径掩盖过去了。
现在美国狮子大开口,要求减少3300亿美元的贸易差,这种行为本质上就是美国在动用国家力量强制给中国摊派进口额度指标。
如果中国有进口的需求,那也算是各取所需,但问题是一些中国想买的高科技产品美国不肯卖(1996年的时候,美国牵头搞了一个《瓦森纳协议》,涉及到军用和军民两用的高科技产品,美国不仅自己不卖,还不允许他的盟友卖给中国),美国一心想着让中国大量购买他们的廉价农产品和无形的服务。
问题是我们一下子也吃不了额外的几千亿农产品啊。
这种强买强卖的做法和伸手要钱有什么区别?
而且大量进口农产品也会给中国的粮食安全带来隐患。
在放开大豆市场后,中国的大豆产业已经沦陷了,大豆消费对外依赖度已高达86%,现在整个大豆的产业链都已经落在外商手里了,如果进一步开放主粮市场,等到将来连主粮都被美国卡脖子,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所以,美国要求削减3300亿美元的贸易差,不仅严重损害了中国的经济利益,还会对中国的相关产业造成巨大的冲击,这是中国无法接受的。
02
美国要求中国放弃《中国制造2025》,其实就是要求中国放弃产业升级,永远停留在中低端产业,做那些发达国家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
高端产业对一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国民的意义,我以前说了好多次了,这里再简单讲一下:
高端产业能够带来高利润,而高利润就意味着这个产业的从业人员能够获得高收入,而有了高收入人群,不仅能够推动下游服务业的发展,还能给下一代年轻人以希望,让他们觉得努力是可以换来更好的生活。
以华为为例,根据华为的2018年财报,华为当年的员工平均薪酬为60万元。
华为员工之所以可以有那么高的工资,就是因为华为在全球化的竞争中抢到了高端产业的蛋糕。
而抢到了蛋糕的华为,每年又会向各大高校高薪招聘应届毕业生,而且又因为从事的是技术行业,无论你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只要你技术过硬,就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个通道对社会底层来说,是非常友好、非常难得的一条晋升通道。
如果中国产业升级成功,那么就会有更多像华为这样的企业诞生,其结果就是中国的国民收入会有整体性的提高,政府税收也会有着落,更重要的是,可以营造一个对年轻人来说积极向上,充满希望的社会大环境。
但问题在于,从全球的角度来看,高端产业的赛道(行业)数量和每个赛道可容纳的市场份额是有限的,过去这些赛道和份额一直被西方国家所垄断,而一旦中国产业升级成功了,那就意味着他们要丢掉自己手里的蛋糕,这是美国的鹰派(强硬派)所无法容忍的。
通讯行业为例,华为在5G上已经取得了领先优势。
而这种高端产业往往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
在大规模安装铺货的阶段,美国企业的技术跟不上,那么等到美国企业技术跟上来的时候,华为的基站早就铺满了亚洲和欧洲,这个时候为时已晚,这是美国非常担心非常恼火的。
于是,为了打压华为,美国政府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这个后面再说)。
从去年开始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所谓的全球化分工,并不像经济学家吹捧的具有“比较优势”那么简单,全球化分工的背后是一场国家之间的阶层分化。
我把它视作“地球村的社会分层”。
从事高端产业的国家位居地球村的上层社会,他们以美国和西欧发达国家为代表。
他们自己主要从事一些芯片设计、专利的研究以及金融等高大上的行业,他们嫌制造业产业链末端的活太苦太累还会破坏环境,于是就把这些脏活累活丢给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
而过去的中国就像是地球村里的一个困难户家庭,家里人很多,但都是穷人,是村里典型的底层。
虽然脏一点累一点,但有活可干总比饿肚子好,于是这个困难户家庭就把这些上流社会不愿做的那些活都接了下来。
不仅如此,上流社会的那些人,还把自己家的垃圾丢给这家困难户来处理,导致这一家人要想办法处理掉全村一半以上的垃圾(2016年中国接收了全球56%的垃圾)。
美国的设想是:我永远做社会上层,做高大上的工作,然后吃香喝辣;你中国永远做脏活累活,糊口饭吃。
在我看来,这就是全球化分工背后的另一面——国家和国家之间的社会分层。
但让美国没想到的是,中国这个曾经的困难户,居然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脱贫致富,成为了村里的中等收入家庭,甚至还提出了“2025计划”,想要跻身上流社会。
这就威胁到了他们在村里的霸主地位,而且关键是,这个叫中国的家庭人丁兴旺,如果让他们过上和自己一样的生活,那怕是村里的资源要不够分,到时候美国就得从自己家的余粮里匀一点出来,这是美国这个大地主所不能允许的。
2010年,奥巴马接受澳大利亚电台采访时曾公开声称:“如果超过10亿的中国居民过上和澳大利亚和美国人同样的生活方式,那么,我们所有人都将处于非常悲惨的境遇。”
奥巴马给出的理由是“这个地球(的资源)会无法承受”。
所以对于美国来说,他们希望中国永远做村里的中下层。
但问题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难道中国人不该享有平等的发展权吗?
谁规定西方人就该享受比我们更好的生活?
但美国不管,他们就是要这么做,就是想要中国永远做脏活累活,他们视《中国制造2025》计划为眼中钉,他们试图去扼杀中国的产业升级计划。
美国的这种霸凌行为伤害的是所有中国人的利益,这是中国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03
美国想搞一个“巡视组”,监督中国各级政府的财政支出。这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一个要求,也是性质最为恶劣的要求。
金灿荣教授用了“巡视组”这样的表述,在我看来还是太隐晦了,说白了这不就是美国想要在中国安插自己的“监察官”吗?
这种严重损害中国主权的要求,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开得了口的?
但后来仔细一想,可能是中兴事件让美国尝到了甜头。
去年的4月16日,美国对中兴发起了制裁,同年6月,美国和中兴达成和解,和解条件不仅包括14亿美元的罚款(包括10亿美元的直接罚款+4亿美元的托管保证金),还搞了一个监察官制度出来,即:
美国要求中兴公司设立一个特别合规协调员(SCC)的岗位,这个岗位的人选由美国政府来制定,其目的是监督中兴的一切经营活动;而且在其任期内,不受中兴任何制约,可以随意调阅任何文件!
(中兴通讯特别合规协调员)
民间也将其称之为“太上皇”模式。
一家中国的企业居然被美国安了一个太上皇在头上,真的是很耻辱了。
但是没办法,中兴自己不争气,制裁后不到半个月时间,生产经营就全面瘫痪,不得已咽下了这口气。
而美国在中兴事件中尝到了甜头之后,居然想要如法炮制,在中国各级政府上也搞一套“巡视组”制度,那美国到底把中国摆在什么样的位置?
这种丧权辱国的要求,中国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在遭到中国的反对之后,美国马上对华为下手了,他们想要在华为身上复制中兴的故事。
只不过,上一次美国还是走了流程的,这一次因为证据不足,特朗普干脆动用总统特权,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来制裁华为。
根据路透社的报道,5月13日,特朗普曾宣称对解决中美贸易争端感到乐观,3天之后美国开始制裁华为。
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特朗普应该是想借由封杀华为来逼迫中国在贸易谈判中让步,他们以为华为会像中兴一样分分钟就跪。
(特朗普表示华为事件可以纳入中美贸易谈判的一部分,并且对达成协议表示乐观)
结果没想到的是,华为和中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华为不仅早就做好了准备(备胎计划+大量备货),针对美国商务部给出的90天宽限期(90天临时许可),任正非直接来了一句“90天对我们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们研究已经不需要90天。”
可以说是非常淡定了。
然后你就会看到,美国对华为的围追堵截开始不断升级,这其中就包括:
1、ARM暂停与华为的业务往来
2、谷歌暂停支持华为的部分业务,包含安卓系统和谷歌的APP服务
3、高通、赛灵思(Xilinx)和博通在内的多家芯片巨头或停止供货
4、日本三大电信商宣布暂停售卖华为P30手机
5、英国电信运营商EE宣布,将启用5G服务,不支持华为5G手机
6、SD协会宣布将华为从会员名单中移除
7、Wi-Fi和蓝牙联盟暂停华为的会员资格(资格停掉,但暂时还未除名)
从上面这些信息你可以看出,这已经不仅仅是美国企业对华为的封杀了,还包括日本和欧洲的参与,甚至连那些原本以超越国家和政治形态自居的国际行业协会,都迫于美国的压力加入到华为的围剿之中。
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国际霸凌行为。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联邦快递被曝出,私自将华为从日本寄往北京的包裹送到了美国本土,现在已经实锤了,只不过联邦快递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而是因为操作失误才把华为的快递送去了美国。
可笑的是,就在他们承认这一卑劣行为的5天前,联邦快递还跑出来辟谣说没有这回事,现在啪啪啪打自己的脸了。
除此之外,华为从越南送往新加坡和香港的包裹也差一点被送往美国,但因为华为的工作人员及时发现并提出质疑,才避免了这两个包裹被送到美国本土。
而这四个包裹,全部都是重要的商业文件。
在未经同意和告知情况下,偷偷把你的文件送到和目的地完全不相干的地方(还漂洋过海绕了一大圈),这种行为和偷有什么区别?
如果没有政府的授意,你很难想象联邦快递会私自做出这种事(这件事的曝光对联邦快递的信誉影响非常大)。
比较大的可能是:美国抓不住华为的把柄,所以就用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这不是无端猜测,当年斯诺登在棱镜门事件中就曝光过美国的这种做法。
而这种做法只适合放在台面之下,一旦被曝光,对美国的信誉打击很大。
要知道过去那么多年,美国的建制派们(特朗普不属于建制派总统,他是走网红路线当选的),一直试图在国际上树立起一种自由、平等、民主以及遵守契约精神的外在形象,现在特朗普这一届,把美国那么多年树立起来的形象全部都毁掉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个人的看法是,特朗普急了。
04
特朗普的幕僚团队可以划分成三类人。
第一类是以财政部长姆努钦为代表的鸽派(温和派)。
说姆努钦是鸽派并不是指姆努钦性格温和之类的,而是因为姆努钦代表的是华尔街和硅谷的利益,而华尔街(金融业)和硅谷(高科技产业)都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他们是不希望发生贸易战的那一群人。
所以姆努钦一直都主张适可而止,见好就好,赶紧达成协议。
第二类人是以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和白宫贸易委员会主席纳瓦罗为代表的鹰派。
莱特希泽是1947年出生的,纳瓦罗是1949年出生的,这两个人都70多岁了,是经历过冷战那个大国博弈的残酷时代的,是经历过古巴导弹危机的,所以他们和美国白左们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目的是非常赤裸裸的,就是想尽办法遏制中国的崛起(其中《即将到来的中国战争》和《被中国杀死》这两本书就是纳瓦罗写的)。
他们是对华鹰派中的鹰派。
第三类就是特朗普自己。
特朗普是1946年出生的,从他三十年前接受采访的视频中就可以看出(这个视频以前发过2次,这里不再发了),特朗普也属于鹰派。
但特朗普和莱特希泽以及纳瓦罗不同的地方在于,后者只要贯彻自己的政治主张就可以了,而特朗普要考虑自己的个人利益,也就是能否在明年的大选中连任。
所以他必须在鹰派和鸽派之间寻找平衡(当然,特朗普本来也没有鹰的那么极端)。
他要顾及军工、能源集团的利益(共和党的基本盘),也要顾及硅谷和华尔街的利益(民主党的基本盘),还要顾及到帮助他赢得大选的农民和中产阶级。
去年中美发表联合声明的时候,显然是鸽派占了上风,但也引起了鹰派的强烈不满,所以后来又推倒重来,之后就一直是鹰派占据上风。
但特朗普的团队对近期的局势一定是发生了连续的误判,他们以为在极限施压之后,中国会迫于压力屈服于美国的霸王条款。
谁知道这次中国态度极为坚决。
就是任你怎么施压,我就一句话:谈判可以,但必须是一个平等的协议,如果美国妄图想要一个不平等的协议,那你来都不要来了。
而如果中美迟迟达不成协议,对特朗普能否连任影响是非常大的。
一来是对美国股市的影响。
根据金灿荣教授给出的数据:华尔街的股市占美国GDP的26%,而中国的股市只占GDP的4%,差得很远,而且美国企业百分之八十的融资渠道是靠股市,中国的融资渠道主要是银行。
所以股市对中国的经济的影响其实很有限,但是对美国的影响很大。
而且,美国中产阶级的财富主要都放在股市里,如果自己的财富蒙受大量的损失,那么这些选民明年还会投票给特朗普吗?
这是特朗普要考虑的一个因素。
另一个因素是贸易战对美国农民的影响。
由于贸易谈判搁浅,美国的大豆和猪肉出口受到的冲击很大,美国的农民已经开始在后悔投票给特朗普了。
如果这种情况迟迟得不到改善,那么这部分的选票可能也将会丢掉。
至于华尔街和硅谷,他们本来就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他们更不会支持贸易战了(这从姆努钦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
所以对于特朗普来说,他其实是非常急于达成协议的。
这个时候特朗普的幕僚团队又一次出现了误判,他们对华为发起了“斩首行动”,然后特朗普也表态,华为事件可以作为贸易谈判中的一部分。
他们以为华为很快会跪,没想到华为就是硬扛着不服软。
于是美国一边威胁把制裁范围扩散到大疆、海康威视等13家企业。
人民日报则回应说,美国的“红眼病”该治了!
(人民日报发文称美国的红眼病要治了)
另一边对华为的围剿又开始层层加码,试图逼迫华为屈服。
结果在加码的过程中,美国一不小心走了极端出了昏招,以至于连偷快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由此可见,特朗普的幕僚团队真的是非常急了(我个人比较怀疑,偷快递这个馊主意是蓬佩奥出的,他以前是中央情报局局长,而且做事也很直接,一点都不懂变通)。
从这一点来说,中国当前的策略也是非常正确的。
我方以不变应万变,结果对手那边频频出了昏招,严重损害了美国的信誉。
到时候如果特朗普先憋不住,那就肯定要在现有条件下让步,这有利于中国拿到一个公平的协议。
如果美国也硬憋着这口气,那就是打持久战。
中国已经做了一系列的准备,比如在粮油调控方面。
比如在稳就业方面。
至于银行和证券业,最近也有一系列的大动作(这个就不说了)。
这让我相信,执政者在拒绝美国无理要求的时候,并不是凭着一腔孤勇,而是基于最坏的情况已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
至于美国提的那些无理要求,我最初看到的时候其实是非常生气的,尤其是最后一条,绝对称得上是丧权辱国的要求了。
但冷静下来之后想想,没有实力的愤怒是卑微的,政治博弈最终还是要用实力说话。
朝鲜战争之所以能在一个平等的协议下结束,是因为美国在上甘岭战役遭到了巨大的挫败。
是时候再让美国感受一下挫败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