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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https://newleftreview.org/issues/II87/articles/wolfgang-streeck-how-will-capitalism-end
【法意导言:德国著名经济学家沃夫冈-施特雷克教授(Wolfgang Streeck)在《新左派评论》杂志(New Left Review)2014年5-6月号中,发表文章《资本主义将如何终结》(How Will Capitalism End?),提出了资本主义可能会如何终结的假设,讨论了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若干因素。施特雷克认为,由于当代资本主义世界正面临着增长放缓、寡头、公共领域的掠夺、腐败和全球无政府状态五大系统性失调。而由于目前没有任何政治机制能够应对这些阻碍,因此资本主义将继续倒退和萎缩,直到有一天自我终结。】
一、危机暴露了资本主义和民主的矛盾
作者认为,2008年金融危机,是资本主义的最新危机,它表现为经济增长、社会平等和金融稳定的同时下降,具体指:(1)OECD国家经济增长率持续下降;(2)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总体债务在持续上升;(3)OECD国家收入和财富的经济不平等在上升。这三大趋势正在同时发生:它们互为因果,形成马太效应。
作者认为,这场危机暴露出资本主义和民主的潜在矛盾,资本主义强调市场化,但容易加深不平等,民主政治强调公共利益,并纠正市场的缺陷。
二战之后,在凯恩斯主义引导下,人们相信各国有能力干预市场,并为了公民利益纠正市场的不良后果,从而形成资本主义和民主相兼容的状况。但在冷战之后哈耶克主义引导下,公平被视为效率的累赘,从而导致不平等持续加大。
与不平等相伴随的是政府的无能,这表现为不断增长的公共债务和经济决策的非民主化。作者认为,债务赤字来源于机会主义政客的竞选承诺,他们用没有的钱收买短视选民的支持。通过用债务取代税收,各国政府进一步加剧了不平等。一方面,购买政府债券的人继续拥有他们支付给国家的东西,实际上还收取利息,这些利息通常来自于越来越少的累进税;另一方面,不断增加的公共债务可以而且正在成为政治上主张削减国家开支和公共服务私有化的理由。工会在世界各地都在衰落。
与此同时,经济决策机制越来越精英化。在美国,经济政策已被广泛移交给依赖非民主的央行。在欧洲,包括工资制定和预算制定在内的国家经济政策越来越多地由欧盟委员会和欧洲央行等超国家机构管理,而这些超国家机构位于大众民主无法触及的地方。
二、资本主义危机源于劳动力、土地和货币的过度商品化
作者认为,资本主义的成功秘密在于:(1)强调个体理性,认为集体再生产只是个体计划的副产品;(2)在追求资本积累中形成竞争性利润的最大化;(3)通过“劳动过程”,将私有资本与商品化劳动力相结合;(4)个人追求私利并实现公共利益的完善。
作者认为,正是这些特征使得当代资本主义无法继续其作为一种自生的、可持续的、可预测的和合法的社会秩序的历史存在。他援用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的观点,指出劳动力、土地和货币的商品化,是资本主义危机的根源。因为一旦商品化,它们或将被摧毁或根本无法使用。
2008年危机的原因就反应在货币的过度商品化:无限廉价的信贷供应变身为越来越复杂的金融“产品”,催生了难以想象的房地产泡沫,而“金融化”似乎是能让过度扩张的全球资本主义霸主的经济恢复增长和盈利能力的最后一种方式。在环境方面,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能源消费模式不可能在不破坏人类生活基本先决条件的情况下扩展到世界其他地区。而在劳动力商品化方面,在国际竞争下放松对劳动力市场的管制,破坏了过去普遍限制的工作时间,甚至摧毁了工会,但劳动力市场7%至8%的剩余失业率已成为新常态。
在“全球化”赋予市场关系和生产链条前所未有的跨越国家政治和法律管辖范围的能力之后,劳动力、土地和货币同时成为了危机地带。其结果是,为了整个社会和资本主义本身的利益,在现代社会中或多或少成功地驯化了资本主义“动物精神”的机制发生了系统性失调。
三、资本主义世界的五大系统性失调
当今,资本主义接世界面临五大系统性失调:停滞、寡头再分配、对公共领域的掠夺、腐败和全球无政府状态。
首先是停滞。作者认为,依靠科技创新,来推动资本主义生产率提高,越来越不现实,未来全球资本主义将面临总体增长率较低或为零的局面。这并不排除金融业的高利润,它主要来自央行提供的廉价资金进行的投机性交易。
其次是寡头的再分配。中央银行目前提供的用于恢复经济增长的低息贷款进一步加剧了劳资不平等,因为这些贷款膨胀了金融业,吸引了投机而非生产性投资。因此,对顶层的再分配变成了寡头政治:将富人的利润与穷人的工资挂钩的凯恩斯主义再分配被切断了,经济精英的命运从此脱离了大众的命运。
第三种混乱是通过不足的资金和私有化掠夺公共领域。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它经历了两次转型,先是从税收国家向债务国家过渡,最后过渡到紧固或紧缩国家。消除公共赤字的努力几乎完全依赖于削减政府支出——包括削减社会保障支出、削减对实体基础设施和人力资本的投资。随着收入增长越来越多地流向最富有的1%人群,资本主义经济体的公共领域开始萎缩,且急需得到国际流动寡头的财富。甚至在2008年以前,人们也普遍认为,战后国家的财政危机必须通过降低支出、而不是增税来解决,尤其是对富人增税。
第四是腐败。20世纪末期资本主义国家推行新自由主义,为权钱交易和暴富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会。2008年之后曝光的事实显示:有毒证券的生产商向评级机构支付报酬,让它们给予最高评级;境外影子银行、洗钱和协助大型逃税成为大银行的正常业务;向不知情的客户出售构造好的证券,以便其他客户可以做空这些证券;全球主要银行都在操纵利率和黄金价格,等等。
最后是全球无政府状态。全球资本主义需要一个中心来保护其外围国家,并为其提供可信的货币制度,但在上世界70年代后,这一中心消失了,因为美国已无力履行战后的职责,而多极化的世界秩序也遥遥无期。金融方面,鉴于美国的经济表现不断下滑、公共和私人债务水平不断上升,以及最近发生的几次破坏性极强的金融危机,美元不可能发挥其他作用。军事方面,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已在三场主要的陆地战争中被击败或陷入僵局,未来可能更不愿意以“地面部队”的形式介入当地冲突。而在“大数据”技术的帮助下,虽然美国能够全面监控全球潜在的反对派,但这是否足以恢复全球秩序仍值得怀疑,尤其考虑到到中国已崛起成为一个经济大国,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已成为美国的军事对手。
四、总结
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资本主义世界经历了三次连续的危机:通胀、公共财政和私人债务。自1945年以来,资本主义与民主的奉子成婚关系正逐步破裂。在商品市场的三个前沿领域——劳动力、自然和货币——为了资本主义自身的利益而限制资本主义发展的机制已经崩溃。目前,资本主义制度至少受到五种系统性失调的打击:增长放缓、寡头、公共领域的掠夺、腐败和全球无政府状态。可以预期的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累积性衰变——虽不一定,但很可能达到上世纪30年代全球经济崩溃的规模。
文章来源:
Wolfgang Streeck, “How Will Capitalism End?”, New Left Review, May June, 2014.
网络链接:
https://newleftreview.org/II/87/wolfgang-streeck-how-will-capitalism-end
【作者:沃夫冈-施特雷克;译者:史庆;文章来源:《新左派评论》;本文原载微信公众号“法意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