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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斯坦人能实现“持久战”吗?

  巴以重新开战了,这事大家肯定不意外。以色列的停战,显然只是战况不利时的短暂调整,而不是寻求和平的准备。上一阶段,巴勒斯坦人在加沙承受了巨大的苦难,但也进行了出色的抵抗,充分暴露了当代以军的虚弱不堪。巴以之间,是典型的能战才能和,不到真没办法,帝国主义都是不讲道理的。之前我谈过一些以色列的困境,今天我就继续谈谈巴勒斯坦和哈马斯。

  巴勒斯坦人乖乖听话是没用的

  我们都知道,巴勒斯坦穷,以色列富,贫富悬殊,双方的强弱也很悬殊。即使是这次,以军在加沙被打的狼狈不堪,加沙的平民也依然遭遇了巨大伤亡。所以,每次巴以冲突都有人说反正打不过,能不能加入?巴勒斯坦人放弃现在的主张,不要土地,不求建国,一心给以色列人打工。大家就像以色列国内的二百万阿拉伯裔一样,赚钱过日子,多生孩子,以待将来,岂不美哉。

  确实,巴以冲突之前,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在以色列打工不罕见。以色列国内差不多有十万巴勒斯坦建筑工。甚至加沙的人口能不断增长,在以色列打工,去埃及娶老婆,也不失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斗而不破是一回事,斗破了以后,形成新的妥协,又是另一回事。

  以色列需要劳工来维持社会运作,但以中东的环境,人力是不缺的。何况还有印度,中国这样的成熟劳务输出大国。就连中国如此遥远异域,集团化管理的专业劳工,以色列都要严防死守,必须签合同禁止和当地异性交往。对有历史纠葛的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会是什么态度,何等防范,可想而知。

  如今这种脆弱的和平被打破,仇恨已深,恼羞成怒的以色列执政当局,恨不得把加沙的巴勒斯坦人赶尽杀绝。这时,还幻想靠妥协换以色列发慈悲,难道要把正在抵抗的哈马斯战士绑上献给以军吗?如果连这唯一的防身匕首都没有了。只怕,明天加沙人不是去以色列的建筑市场打工,而是要去集中营报道了。

  我们上次就解释过了,随着人口结构的变化,以色列现在的统治层极右色彩越来越重,连自己的大部分国民都快要容不下了。如今,巴勒斯坦人龟缩在加沙和约旦河西岸一隅之地,部分人在以色列打零工,还能勉强活着。甚至,恰恰因为加沙等地的存在,巴勒斯坦人不是以色列社会的一部分,以色列才能勉强接受少数巴勒斯坦人作为廉价劳动力,他们终究有一个能被赶回去的地方。

  要是巴勒斯坦人真放弃加沙等地,大规模进入以色列社会,别说融入,哪怕什么都不做,在以色列当局的极端政策下,很快就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水晶之夜。

  一直以来,有超过一半的巴勒斯坦人长期流亡海外,这是一个事实。但有人走,也有人留,几十年来,哪怕面对以色列的暴政,还有近一半巴勒斯坦人守在家乡,这也是事实。

  加沙的巴勒斯坦人要能坚决抵抗,借着西方全球收缩的大势,说不定还能和以色列谈出些什么。我们不说建国那么遥远的事,抵抗强度到一定程度,反而可能促成巴以和平重新到来,还能回去打工。以色列硬啃不下加沙,那给少数巴勒斯坦人打工权,也算一种分化收买的手段。而巴勒斯坦人如果不能坚持抵抗,只怕连加沙都无法立足,失去加沙,约旦河西岸也迟早要丢,到时,就只有流亡海外做难民一条路了。

  当代世界,环境早已发生了巨变。全球经济不景气,冷战后秩序面临瓦解,各地域强国蠢蠢欲动,人道主义危机此起彼伏,各主要大国都在收紧国内政策。这种时候,几百万巴勒斯坦人要成为难民,只会面临走投无路的下场。

  巴勒斯坦人一旦放弃了抵抗,他们在中东世界反犹的价值就失去了,在长期给犹太人站台的西方世界也得不到同情,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出路。如果站在巴勒斯坦整个民族存续和未来希望的角度说,作为个体的加沙巴勒斯坦人可以离开,以求改善,但作为整体的加沙巴勒斯坦人,在这个艰难的时候,只能抵抗到底。

  支持以色列的当代政治正确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强大

  这次的巴以冲突可以分两个战场,一个在加沙,一个在舆论。在两个战场上,以色列的应对都很糟,都可以说丢盔卸甲,前功尽弃。这段时间以来,以色列和亲以的力量,在全球强压政治正确的大旗,几乎败光了犹太人二战以来种族屠杀受害者的形象。

  目前西方社会搞的挺犹政治正确,极像上个世纪美国佬的麦卡锡反共。突出一个歇斯底里之极,各种自相矛盾,完全是奔着引起社会大众反感去的。简直让人怀疑,这么搞是真的在支持犹太人,还是在玩郑伯克段的把戏。与此同时,西方社会和舆论也发生了明显的分裂。

  我们说的直白一点,挺犹是二战以后的政治正确,但反犹是西方社会自古以来的政治正确。当然,我们这里不是给任何种族歧视张目,只是强调一个现实,反犹主义在西方社会确实根深蒂固。

  我们这里不讨论,当前某些极端犹太人的言行,是不是体现了犹太社会的一些传统弊病,也许他们确实不太善于与人相处。我们只从社会文化和经济生活来说。在以宗教为社会基础的西方,一个始终坚持异教信仰和独立文化,被基督教认定有罪的民族,长期被禁止从事实业,却成了经济上的特殊人群,以搞金融的形象和唯利是图的态度为大众熟知。我想,久而久之,在任何社会,这一族群大概都不太受欢迎吧。

  当代这种无条件尊犹的政治正确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呢?其实比绝大多数人想的要晚。一直到七十年代末,以色列,南非,罗德西亚,都是所谓自由阵营之异类,国际政治的孤儿。

  以色列和犹太人形象的全面好转,大体是和八十年代新自由主义带来的金融力量崛起同步的。很多西方保守派的知识分子坚持反犹立场都到九十年代,老一辈逐渐死光为止。比如大家熟悉的《查理与巧克力工厂》,作者罗尔德·达尔就坚持自己的反犹花岗岩脑袋到死。

  说到底,挺犹就像其他当代政治正确一样,不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社会进步,更多是被强压给社会大众的。随着冷战后全球秩序和繁荣的同步衰退,后现代的正确压不住前现代的传统是很常见的事情。

  西方社会这些年,在政治正确强化的同时,也进行了广泛社会舆论准备。其主要目的是为和东方大国的全面对抗做动员,把为赖账而抢劫,甚至种族仇恨正当化。但你初一我十五,能否定一部分人,当然也能否定另一部分人。当代的不景气如此明显,金融魔法也不能真的让货架自行生长出商品,冷战红利眼看到头了,那新自由主义当然也不能天长地久。

  面对这种严峻局面,西方社会自己带头准备脱掉文明的外衣。就像这次以色列在加沙就脱得很彻底,也算先试先行。结果你看,国际社会的反应也就那样。那么,西方社会的一般老百姓,跟着一起重温光荣岁月,回忆起反犹传统,拒绝政治正确下的逼捐又有什么不对?西方能给以色列支援,还不是从老百姓身上拔毛。到时,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

  当然,这里面还有另一重社会背景。大家都知道,几十年来,挺犹的政治正确和犹太人与金融资本领域的特殊优势有关。冷战后的西方社会,金融资本在去工业的过程中,占据了压倒位置,夺取了大量利益,吃相很不好。

  如今,新自由主义弊端越来越明显,虚空造币眼看撑不住了,大家都要准备过冬。传统的实体资本也好,部分高科技新贵也好,甚至一些非犹太系的金融资本,借社会反犹情绪,压一压犹太系的金融资本,逼迫他们让出部分利益,甚至为将来甩锅做准备,也是理所当然。

  西方世界当然不会就此抛弃以色列。以色列如果在加沙打的顺利,那犹太神话也可以继续。但现实是以军连连受挫,丑态百出,以色列有求于人,那被人拿捏,作为西方统治集团的内部斗争工具,西方老百姓以此对抗政治正确,拒绝被豪绅们逼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吧。从这个角度说,国际社会的立场,一样会随着巴以冲突的持续而变化。

  哈马斯也一样要搞根据地建设

  这段时间,加沙老乡确实打的挺好,哈马斯也赢得一片喝彩。哪怕支援物资送不进加沙,哈马斯在中东世界也有好几个公开的驻外组织,负责筹款和招募,一样可以壮大。

  哈马斯能打赢以军,根子上是他的轻步兵无论是训练还是待遇都比以军强,不但熟悉环境,国仇家恨更带来强烈的战斗意志。收入不及最低工资水平的以色列卫所兵,拿什么和人家拼?以军只能占着重装备优势,不分良莠,乱轰一通,但只要以军不能彻底控制加沙,那只是给哈马斯输送后备人员而已。

  但像哈马斯这样的抵抗派不但是阿拉伯世界抵抗运动的一部分,也是巴勒斯坦人自身民族独立运动的一部分。同时,这两者的目标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比如哈马斯就要考虑,站在作为阿拉伯人民解放运动的一份子,当然对抗以色列越激烈越好。但激烈到一定程度,以色列人确实啃不动,不得不妥协。那么是见好就收,还是为全体阿拉伯世界的解放继续奋斗下去呢?再退一步,以色列要真的愿意妥协,开出不错的条件,也不可能秘而不宣,那么一般的巴勒斯坦人还会不会愿意和哈马斯同仇敌忾呢?会不会有温和派出来摘果子,分走他的地盘和民众呢?

  从更长远的角度说,哈马斯能长期存在,或者说要长期存在下去,关键在于它不仅能有效且坚决抵抗以色列入侵,更要在加沙逐步建立一套秩序。这点我们中国人最熟悉,就是不要搞纯军事观点,要搞根据地建设。能打是基础,但远远不够。只有在社会治理上牢牢控制了加沙的二百万人,有一个军政一体的基本盘,哈马斯才能说自己立住脚跟,不会被其他组织钻了空子。

  哈马斯当然不是以色列人说的恐怖组织,它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转型成巴勒斯坦地区的政治力量。他的政治基础,一是坚持抵抗,二是社会治理。当然,现在以军打的很糟,差不多可以说是在不停往加沙送人头。但我想最乐观的巴勒斯坦人也不会认为能趁势反攻特拉维夫吧?实际上,随着以色列戒备等级提升,脱离了加沙这个特殊环境,哈马斯再想进入外线,作战损失肯定也会上升。

  巴以斗争是巴勒斯坦人以斗争求生存,但也是长期斗争,目前来说,还远远看不到尽头。巴勒斯坦人说少不少,但说多也不算多。无论是对本民族负责,还是对自己负责,哈马斯的首要任务其实是保存自己,然后才是消灭敌人。

  比起作战部队的消耗,哈马斯在社会管理能力的保存上,难度恐怕要更高一些。这些人说是和哈马斯的军事部分两条线,但他们几乎都是公开身份的,那么也意味着以色列其实很容易针对他们,反正以军又不在乎滥杀无辜的恶名。然而,这些人才是哈马斯长期在巴勒斯坦政治版图中屹立不摇的根本所在。

  立场的转换,是巴勒斯坦政治势力都得过的一关长期来看,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并非总是那么你死我活。作为相对弱势的一方,以色列如果让步,巴方也很难坚持强硬,终究是要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当然这不代表抵抗派要放弃抵抗,只是说巴勒斯坦的抵抗派,包括哈马斯,都要适时的转化立场,或者是进行必要的内部分裂。

  比如说搞民政一部分人态度温和,努力保存自己,搞军事的一部分人态度强硬,不怕牺牲,一体两面,一唱一和,背后则协调一致。这倒不是把以色列当傻子,真打不动,以色列也会对这套捏着鼻子认掉。

  除了以色列的步步紧逼,巴勒斯坦的真正问题,就在必须依赖外部资源来维持自己的生存。而无论是支持抵抗派的阿拉伯世界,还是支持温和派的西方世界,都不希望巴勒斯坦人内部整合起来。

  比如说如今没多少动静的法塔赫,很多人看不起它,它堕落的速度很快,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了以色列的维持会。法塔赫治理下的约旦河西岸聚居区,一样面临着犹太定居者的不断蚕食,处境并不比加沙好多少。烈士旅作为法塔赫旗下的武装力量,现在也宣布脱离法塔赫。

  然而,正是有了哈马斯这样的激进抵抗派,巴勒斯坦的温和派才有被收买的价值。以色列的军事行动肯定不会在短时间内停止,西方国家或者说整个国际社会,哪怕是妆点门面,也会对巴勒斯坦进行人道援助。这些资金和物资,除了少数会发给加沙居民,大部分最终都会落入被西方认可的温和派手中。以色列当然也会想办法引导这些物资的流向。因此,巴勒斯坦的政治版图中,一定会存在温和派。加沙的抵抗,胜也罢,败也罢,都会导致温和派的壮大。

  只要以色列不放弃它种族清除的企图。巴勒斯坦的抵抗派就一定会从温和派中持续分化出来。而温和派和抵抗派这种彼此交错的关系,势必形成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大家别看以色列现在满头大包,还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硬样子。其实,我们很难说以色列对哈马斯的决心有多大。大家可以看到,以色列的疯狂攻击主要集中在加沙,而对哈马斯在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公开驻外机构,并没有什么有效打击。当然,这十有八九属于以色列和周边阿拉伯国家的默契,各退一步,免得阿拉伯诸国颜面扫地,被逼下场。但这也说明,以色列没发疯到真不惜一切代价的程度。

  以色列也许真的对加沙地区有更大的构想,比如之前就有研究指出,从海法到加沙可能存在大量未开采的油气资源,这也被不少人认为是这轮巴以冲突激化的重要原因。但只要打不下加沙,以色列的一切想法都是白搭。

  哈马斯最终要打到什么程度?对外,肯定要能顶住以色列的军事围剿,对内要能牢牢控制住加沙。也就是以色列打不下加沙,甚至要依靠哈马斯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加沙,以免被自己制造的巴勒斯坦复仇者搞得寝食难安。要让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同时需要自己,这种情况下,哈马斯才有资本和以色列虚与委蛇,以待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大势变化。

  为了更好适应斗争的形势,哈马斯或许还需要二次分工,一部分负责温和,一部分人负责激进。这看上去像天方夜谭,可中东世界的政治操作,往往就是魔幻的。

  怎么办,巴勒斯坦

  巴勒斯坦人,长久以来是中东诸国所选定的烈士,但命运并不是注定的。打打和和是巴以冲突的常态。只要加沙的抵抗不停止,以色列的力量不断消耗,总有量变到质变的一天。有朝一日,以色列承受不住,甚至愿意和巴勒斯坦人妥协,进行一些经济上的收买。比方说停止封锁加沙,准许部分巴勒斯坦人到以色列打工,那么全新的局面才刚开始。

  就像我前面说的,巴勒斯坦人死里求活是一回事,巴勒斯坦追求民族独立是一回事,整个阿拉伯世界追求民族解放又是另一回事。这三者在现阶段是一致的,就是坚决抵抗以色列的种族灭绝。

  但这都是以色列逼出来的,而以色列一旦松口了,局面又不太一致。巴勒斯坦穷,以色列富,只怕还会存在很久。上个世纪,像罗德西亚,南非都被西方社会放弃,最后反动统治自我崩溃了。以色列又不太一样,它过于靠近欧洲了,它要是崩溃,意味着西方在中东百年布局的全面崩盘。从这个角度说,以色列估计还能维持挺长时间。

  甚至在西方力量退潮后,以色列作为中东现代化水平最高的国家,以军再如何不堪,也不是那些中东封建主的雇佣军可比的。因此,以色列也完全可能成为中东封建上层联合西方少数强国,维持局面,对抗社会革命的关键一环。

  而对大多数巴勒斯坦人来说,一旦双方冲突停止。只要以色列不再搞种族灭绝,建国独立好像也没有那么迫切,去以色列打工,又好像成了有奔头的事情。

  对巴勒斯坦的抵抗者来说,壮阔的阿拉伯民族解放大业当然伟大。但到了那时,矛头将直接指向阿拉伯世界目前占据统治地位的封建主,买办,军事独裁者等旧社会上层。看上去大义凛然,然而这就要面临历史矛盾,国族纠葛,许多过去的同路人要分道扬镳。

  今天加沙抵抗者获得的许多支援,甚至抵抗者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无不和这些旧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说,哈马斯的公开驻外机构就在卡塔尔,卡塔尔可为哈马斯输送了不少钱粮。但海湾的石油封建诸国,难道不是阿拉伯解放运动最终要打倒的对象之一?那么,面对过去的恩人、朋友,要刀剑相向,还是做人留一线呢?

  上一次阿拉伯民族的解放运动,因为中东战争的连续失败,被打断了。这不仅是理想破灭,以此为契机,各国各走各路,进一步强化了自己的民族独立性,而淡化了所谓共同的阿拉伯民族这个概念。中东世界,如今面对前所未有的大变局,正在努力和解。但这种和解,主导者本身也是旧的上层建筑,换而言之,和解本身也带有减少彼此消耗,进一步加强内部的稳定诉求。

  这次,以抵抗以色列为契机,在对抗外敌的斗争中,阿拉伯世界的进步与解放似乎又有了曙光。但这条道路真的好走吗?就算沙特和伊朗和解,这也不过是强敌疲敝,有机可乘下的短暂联合。伊朗主导的什叶派之弧再强,美国一退,阿拉伯人难道真能忍受波斯人的领导吗?无论是历史积怨,还是宗教分歧,仅仅是谁来领导阿拉伯民族解放这个问题,恐怕就要斗到你死我活吧。

  冷酷一点想,作为巴勒斯坦人,已经牺牲了那么久,还有必要继续牺牲吗?如果时局缓和,借外部压力,以斗求和,向以色列卖个好价钱,顺势过日子不好吗?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的带头大哥埃及,不就是这样把兄弟们给卖了?再说,进步势力真那么好当的吗?几十岁的人,九死一生打退了帝国主义支持的以军,不去抓紧享受人生,难道还要钻地道继续抵抗被中东封建主支持的以军吗?

  中东是一片身不由己的土地,受世界格局的影响极大。历次阿拉伯民族解放运动,都是借旧世界的瓦解来实现的。第一次是在一战中协助英国瓦解奥斯曼帝国,第二次是二战后借美苏瓦解旧殖民帝国的东风。如今,西方世界霸权的衰退。或许就是第三次阿拉伯民族解放运动的契机所在。

  然而,我们也不要忘记,前两次阿拉伯世界的民族解放运动都没有取得彻底胜利,反而是那些及时跳船,背叛革命的人获得了最多的好处。中东诸国的矛盾重重,而外部强权的缺位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坚持到底,还是见好就收,这是摆在所有斗争者面前的难题。

  巴勒斯坦的斗争,如今或许是没得选择,但未来也许要面临选择的困难。如果巴以斗争以妥协结束,那么主导巴勒斯坦政治的,很可能是相对温和派而不是斗争最坚决的那部分。一旦巴勒斯坦不再是抗击以色列的前沿,周边的阿拉伯国家当然也会有不同态度。尤其是加沙外海要是真有油气资源的话,谁知道周边诸国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至于巴勒斯坦的抵抗派,普通巴勒斯坦人即使还支持温和抵抗派,迟早也会逐步和激进抵抗派脱钩。当然,抵抗的火种不会彻底熄灭,巴以之间的妥协并不代表一劳永逸的和平。很多人不会再去做烈士了,可他们长久以来,生存的目标也许就是成为烈士,一旦活下来了,却未必知道该干什么。

  这肯定不会是一个金色的黎明。到了那天,许多巴勒斯坦人甚至会问,那么多牺牲,换来的只是这样的局面,值得吗?一切好像改变了,又好像没改变。上个世纪,许多实现了民族独立的第三世界国家,到头来都会发出这样的困惑。

  中东诸国的独立自主,从来是一个敏感于外部大环境变化的进程。这和我们中国的反侵略历史并不相同。中国的近代史是建设和抗争并存的历史,而巴勒斯坦人仅仅是争取生存,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作为域外之人,我们不能指望中东社会的变革一步到位,这只能是一个逐步发育的过程,有进也会有退。

  中东的民族解放不会是一蹴而就的,更可能是妥协渐进的。也许,中东世界的进步要以斗争最坚决,最进步的那批人牺牲殆尽,余者和光同尘,才能获得一种新旧妥协,彼此磨合的相对稳定局面,而不是我们习惯的革命者大获全胜。

  社会制度总归要适应自身的生产力水平,要适应本民族的文化传统,要循序渐进。我们要知道,中东世界在适应自身现代化的探索恐怕还远远不够,地区的发展也极不平衡,是不太可能整体迈入现代化的。这些都要靠阿拉伯诸国自身的探索,既要推翻外部的压迫,更要打碎内部的枷锁。

  无论如何,西方退潮的战略机遇期,是过去百年来所未有的,也是第三次阿拉伯民族解放运动的契机。这必将带给包括巴勒斯坦人在内,诸多第三世界国家探索和选择自身命运的历史性机遇。我们也祝福他们,无论经历多少挫折,最终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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