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的第一架飞机是“列宁”号,即红四方面军于1930年缴获国民党的美制柯塞式侦察机。对此,笔者在发表于察网的《中外航空首创战例与红军首架飞机》一文中,有过相关记述就不再赘述。
只说我军拥有的第二架飞机——“马克思”号,其实,准确地说是重上蓝天的第二架,因为苏区临时中央政府机关报《红色中华》,于1933年5月公布的战报显示,红军在历次战斗中缴获敌人飞机7架,至少有一架要早于“马克思”号。
事实上,有关“马克思”号飞机尚有诸多谜团与争论,包括百度百科居然给出两种型号“以供选择”,还有驾驶该机的飞行员到底是谁?红军时期的航空建设及人才培养又是怎样?等等,那就抽丝剥茧慢慢道来。
一、“马克思”号飞机之谜
1932年4月19日,红一军团发起漳州战役,当天结束战斗,并在桥南机场缴获2架飞机,其中一架机身上有弹孔。
对此,《聂荣臻传》(第80页,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年版)有这样记述:
【“一进城,群众告诉三十三团政委刘忠和副团长陈冬生:一个飞机驾驶员给打死了,飞机停在机场。陈冬生马上带一个班去机场,果然看到停着两架飞机,一架能开,一架不能开。原来其中一架飞机在漳州外围执行侦察任务时,飞得很低,副团长陈冬生指挥两挺机枪架在龙山顶上,把它打坏了,驾驶员负重伤飞回漳州。林彪、聂荣臻都到机场,以飞机为背景拍了张合影——这张照片作为历史文物保存在军事博物馆里。”】
需要说明的是,文中的“三十三团”隶属红一军团第四军十一师,该师政委便是新中国空军首任司令员刘亚楼。另外,红军此前肯定曾经射击其他敌机,但此次是首次得以查实成效,三个月后,则取得击落敌机的战果。因篇幅所限,有关红军的地面防空体系建设另行成文。
继续说在漳州缴获的2架飞机,尤其是“马克思”号,先看百度百科为该词条配发的图片,如下:
可见,该图配文称其为“‘摩斯’式通信教练机”,这显然是一个错误,因为“摩斯”是“moth(蛾)”的中文音译,即英国DH-60蛾式飞机,其外形轮廓与图中飞机截然不同,后者实际是一架美国柯塞式O3U型侦察机。
颇有意思的是,红四方面军的“列宁”号是柯塞式O2U型,出口到中国改称V-65C。红一方面军缴获的上图飞机,则是一架升级版的柯塞式O3U型,在中国称为V-92C,若对比美国海军航空网的相关配图,想必就能一目了然,见下图:
也就是说,百度百科的配图应该是被红军击伤的那架飞机,而非“马克思”号。
再看《聂荣臻传》提及的照片,即“林彪、聂荣臻都到机场,以飞机为背景拍了张合影”,见下图:
显然,这架飞机才是“马克思”号。百度百科对其型号有如此表述,原文复制粘贴:一说是德·哈维兰公司D.H.60“蛾”式/“摩斯”式机,一说是阿弗罗616“飞鸟”式(Avro 616 Avian IVM)。
于此,仍先进行一下对比,即其中“一说”的英国DH-60蛾式飞机,见下图:
可见,其与合影中的飞机犹如双胞胎,但仍有一定差别,比如起落架的支撑杆在机头两侧,呈梯形,而合影中的飞机起落架的支撑杆在机头正下方,呈三角形。
所以,“马克思”号是一架英国阿弗罗616型飞鸟式教练机,其为594型的升级版主要用于出口。
既然是在机场缴获,那么,飞机油箱及机场油库应该会有燃油,“马克思”号便有了升空的可能。可是,“列宁”号重上蓝天是因为有飞行员龙文光,“马克思”号怎么办?
二、红军也有自己的航空兵
关于驾驶“马克思”号的飞行员,《聂荣臻传》有如此记述:
【“有位朝鲜籍红军战士自告奋勇,将能飞的那架飞机架回瑞金了。”】
虽然没有写出那位“朝鲜籍红军战士”的姓名,不过,有考证认为是红军总经理部(即后勤部)军械科长、朝鲜籍陈德群,另有认为是红八军代理军长兼红军学校第四分校校长冯达飞。
无论怎样,相比龙文光是在被俘后加入红军,冯达飞、陈德群则是红军现役干部,尤其从冯达飞的个人经历,可以反映出我军早期航空人才的厚度。
冯达飞又名冯洵,1924年9月,与黄埔军校一期同学刘云等8人,被选送入学广东航空学校一期;另外,还有从飞机制造厂实习生中选送的3人,即:曾赴法勤工俭学的唐铎,以及朝鲜籍朴太厦、金震一。其中,刘云兼任广东航校党代表。
刘云,中共党员,于1921年赴法勤工俭学,在巴黎法尔芒飞机制造厂做工。笔者曾在《中外航空首创战例与红军首架飞机》一文中,提及开创世界空战先河的是一架法军瓦赞飞机,该机型是由亨利·法尔芒设计制造,其开办的飞机制造厂附设一所飞行学校,刘云在做工之余入学该校。由此来看,他应该是在建军之前学习航空技术的第一人。
1923年,刘云因参加抗争运动被法国当局遣送回国,后入学广州西江陆军讲武堂,1924年又入黄埔军校一期,三个月后被选送广东航校一期。
要知道,广东航校的一期、二期学员,多数是从黄埔军校选送,且多数包括外籍学员是中共党员,或是重点培养对象,而身为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周恩来,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1925年2月,在广东革命政府第一次东征讨伐陈炯明期间,刘云、冯达飞等人奉命随同教官驾机助阵,先后执行侦察、空袭、撒传单等任务。
同年8月,苏联顾问李縻将军带领刘云、冯达飞、唐铎(开国少将)、朴太厦(朝鲜籍)等6人,从广州到上海再到苏联,后入苏联红军第二飞行学校进修。
1926年5月,常乾坤(开国中将)、徐介藩(开国大校后升少将)、金震一(朝鲜籍)、张圣哲(朝鲜籍)、黎鸿峰(越南籍)等10名学员,作为第二批奉派赴苏留学。
此外,国民党另派广东航校学员赴苏留学,包括:毛邦初(国民党空军副总司令)、张廷孟(国民党空军参谋长),以及后来成为我军第一位飞行员的龙文光等。
以上之所以也列举了朝鲜籍、越南籍学员,主要是基于《聂荣臻传》所记“有位朝鲜籍红军战士自告奋勇,将能飞的那架飞机架回瑞金了”,以做历史背景介绍,只因这两个国家分别被日本吞并、法国殖民,大批革命者流亡到中国,仅在广州考入黄埔军校、中山大学、广东航校等的朝鲜籍学生,据不完全统计有800余人,其中有的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投身武装斗争,包括参加南昌起义、广州起义以及红军长征。
由此回到1932年,在“马克思”号飞机被“架回瑞金了”之前,为了庆祝五一劳动节,曾奉命在漳州上空环飞撒传单,因此,冯达飞、陈德群均有可能驾驶过这架飞机。
至于“马克思”号的最终下落,有说在红一方面军长征之前被迫销毁了。不过,我军以航空人才为主线的航空发展脉络并未间断,并始终呈现出不畏牺牲、前赴后继。
三、为了“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
显而易见且不可否认,我军在战争时期无法自行培养航空人才,但火种即赴苏留学人员一直存在,并因国内需要至少出现3种情况。
其一,冯达飞、刘云——
1927年,冯达飞奉命回国,先后参加广州起义、百色起义;1934年,随红一方面军长征抵达延安;1941年,担任新四军新2支队副司令员的冯达飞,在“皖南事变”中被捕,后于1942年英勇就义。
1930年,刘云与刘伯承、陈启科一同回国,其被任命为中共中央长江局军委委员兼红军总参谋长;同年8月,他奉命改建并指挥红15军准备进攻武汉,在勘察地形制定计划的过程中,因叛徒告密于9月2日被捕,蒋介石闻讯飞抵武汉劝降未果;9月6日,刘云英勇就义。
可谓是将星早陨,令人唏嘘不已。
其二,常乾坤——
1938年,常乾坤回国参加抗战,被任命为迪化(今乌鲁木齐)新兵营航空理论教员,后任八路军航空工程学校教务主任;在解放战争时期,任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校长、军委航空局局长;在新中国成立后,任空军副司令员兼训练部部长,后任志愿军空军副司令员;1955年,授中将军衔。
也许有读友会诧异,为何是“迪化新兵营航空理论教员”?
只因新疆在抗战时期属于大后方,苏联的部分对华援助是通过盛世才部,八路军则于1937年在新疆设立办事处,1938年从部队抽调43人赴迪化学习航空技术,其中飞行班25人,机械班18人,由苏联顾问包括常乾坤等授课。
1946年7月11日,有31人学成回到延安,8月29日正式成立八路军航空队。就在此前的3月1日,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东北老航校)正式成立,由此,我军的航空人才培养与航空基础建设形成无缝接轨。
其三,徐介藩、唐铎——
徐介藩毕业后被苏方分配从事反特工作,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他申请回国参战,但被安排到共产国际干部部工作,后从事秘密工作;1948年,经苏方批准回国,后赴朝出任志愿军司令部办公室主任兼翻译;1952年,参与筹建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任装甲工程系主任;1955年,授大校军衔后晋升少将。
唐铎毕业后在苏联空军服役,1933年纪念“十月革命”16周年时,他作为领航机驾驶员率先飞越莫斯科红场接受检阅;1944年,以苏联空军第74团实习副团长职务参战,后奉命到苏联空军技术学校任教;1953年,为了新中国空军的发展建设,唐铎冲破阻力回国,任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空军工程系主任;1955,授少将军衔。
从刘云、冯达飞、常乾坤、徐介藩、唐铎等人的经历,可清晰地看到——我军在建军之前及至红军时期起,虽然有过挫折与牺牲,虽然历经“红米饭南瓜汤”、“小米加步枪”、“小车推出来的胜利”等艰难困苦阶段,但航空人才储备及至航空建设的脉络始终没有间断,包括“列宁”号、“马克思”号飞机,直至“建立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得以实现。
总之,胜利来之不易,历史不容遗忘,缅怀过去以激励未来。